沪上密云不降雨 第127章 生死时速

车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汽油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顾清翰瘫倒在后座，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腿上的伤口虽然被陆震云死死按压着，但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座椅。另一个肩膀受伤的兄弟咬着牙，用还能动的手持枪警惕地盯着后方。小七双目赤红，双手死死抓住剧烈抖动的方向盘，额角青筋暴起，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驾驶上。

陆震云半跪在副驾驶座上，身体扭转，一手死死按着顾清翰的伤口，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枪，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车后飞速掠过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后面！军车！两辆！”受伤的兄弟突然嘶声喊道，声音因疼痛而扭曲。

陆震云猛地回头！只见后方百米开外，两道刺目的车灯如同恶狼的眼睛，正高速逼近！是日军的军用卡车！车斗里站满了持枪的士兵！

“妈的！阴魂不散！”小七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一打方向盘，福特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险之又险地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的弄堂！

“哒哒哒哒——！！！”

几乎在同时，后方爆豆般的机枪声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追射而来，打在弄堂口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石！几发子弹“铛铛”地击中了车尾，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

“压低身体！”陆震云厉声吼道，同时猛地探身，朝着后方追兵的车辆“砰砰”连开两枪！子弹打在军用卡车的引擎盖上，迸出火花，但显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只是稍稍阻滞了一下对方的速度。

小七将油门踩到底，福特车在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一车通过的弄堂里疯狂穿梭！他的驾驶技术极其高超，对这片区域的巷道熟悉到了骨子里，每一次急转弯、每一次加速都精准而果断，仿佛与这辆破车融为一体！

车子时而猛地冲上一个缓坡，短暂腾空，重重落下；时而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甩入更窄的岔路，车身擦着两侧的砖墙，带出一连串刺耳的火星和碎屑；时而利用堆放的货箱和晾衣杆作为临时掩体，阻挡后方视线！

“左边！死胡同！”受伤的兄弟急喊。

小七眼神一凛，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踩油门，在即将撞墙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同时拉起手刹！

“吱嘎——！！！”

轮胎发出濒临爆裂的尖叫！车子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违反物理常识的剧烈甩尾，硬生生调转了一百八十度，车尾狠狠扫倒了一排竹竿，然后再次加速，从另一个出口冲了出去！

后方追来的军用卡车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刹车不及，“轰”地一声撞塌了半堵矮墙，尘土飞扬，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漂亮！”陆震云喝彩一声，手中的枪再次响起，精准地打爆了冲在最前面那辆卡车的一个前胎！

卡车猛地一歪，差点侧翻，再次拖慢了追击的速度。

但敌人很快重整旗鼓，更多的车辆和摩托车加入了追击，枪声更加密集！子弹如同飞蝗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铛！”一颗子弹击穿了副驾驶的挡风玻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陆震云猛地一偏头，玻璃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小心右边！”小七大吼，同时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试图从侧面撞过来的三轮摩托！摩托上的日军士兵端着步枪疯狂射击！

陆震云和受伤的兄弟同时从左右车窗探身还击！“砰砰砰！”子弹交错！摩托上的士兵惨叫着中弹翻倒，三轮摩托失去控制，撞翻了一个水果摊，火光冲天！

追逐战进入了白热化！街道、弄堂、码头空地……福特车如同疯了一般在上海滩错综复杂的脉络中亡命奔逃，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死亡之光和不断倾泻的弹雨！每一次转弯都可能撞上新的路障，每一次加速都可能迎来新的截击！

车况越来越糟糕。引擎的嘶吼声变得异常刺耳，排气管冒出黑烟，方向盘剧烈抖动，显然内部机件已经严重受损。油箱可能也被击中，汽油味越来越浓。

“不行了！这车要撑不住了！”小七咬着牙吼道，双手拼命稳住几乎要失控的方向盘。

陆震云脸色铁青，目光飞速扫过周围环境。必须尽快摆脱！顾清翰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前面！十六铺废仓库区！走水路！”陆震云突然指向左前方一片黑黢黢的、荒废的码头仓库群。

小七立刻会意，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冲下一个小斜坡，碾过一片碎石滩，一头扎进了废弃仓库群的阴影之中！

这里地形极其复杂，巨大的废弃仓库如同迷宫，到处是坍塌的栈桥和生锈的起重机。

追击的车辆显然对这里不熟，速度不得不减慢，车灯在废墟间胡乱扫射。

小七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几个急转弯，将车子猛地开进一个半塌的、堆满废弃缆绳和木箱的仓库深处，然后猛地踩死刹车，熄火！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和黑暗！只有远处追兵车辆引擎的轰鸣声和嘈杂的叫喊声还在回荡，但似乎失去了方向。

车内，四人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汗水浸透了衣衫。浓烈的汽油味和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他们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分散，最终消失在迷宫般的废墟深处。

暂时……安全了？

“咳……咳……”后座传来顾清翰微弱而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陆震云立刻转身，凑过去查看。顾清翰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更加急促微弱，脸色白得吓人，按在他腿上的手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在快速流失。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不然他撑不了多久！”陆震云声音沙哑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他抬头看向小七，“最近的‘安全屋’在哪里？要绝对安全！有药！”

小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喘着粗气，快速思索着：“有！往南，过两个街区，老城隍庙后面，‘广福里’弄堂最里面，阿婆的裁缝铺地下室！绝对干净！有应急的药和绷带！”

“能过去吗？”陆震云看向那辆几乎报废、还在滴着油的车。

“走过去！车不能要了！目标太大！”小七果断道，“路不远，但得穿好几条巷子，得躲着人走！”

“走！”陆震云没有丝毫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顾清翰背到自己背上，用撕下的布条简单固定，动作尽量轻柔，但依旧牵扯到了自己肩背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

受伤的兄弟也挣扎着下车，捡起地上的枪，咬牙道：“我断后！”

四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出废弃仓库，融入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陆震云背着顾清翰，小七搀扶着另一个伤员，凭借着对黑暗和地形的极致利用，在狭窄、污秽、危机四伏的巷道中艰难穿行。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条名为“广福里”的、狭窄得几乎不见天日的死弄堂。最里面一扇毫不起眼的、贴着“沈记裁缝”褪色字样的木门紧闭着。

小七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敲了几下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打烊了。”

“阿婆，是我，小七。”小七压低声音，“送布料来的，急活。”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门栓被轻轻拉开的细微声响。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满头银发、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的老妇人探出头。当她看到门外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四人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恢复了镇定，迅速让开身。

“快进来！”

四人迅速闪身而入。老妇人立刻关上门，插上门栓。

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弥漫着淡淡的布料和樟脑丸气味。老妇人什么也没问，只是指了指角落里一个隐蔽的、通向地下的活板门。

“下面干净，有药有水。需要什么叫我。”她的声音平静而可靠。

陆震云朝她重重一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随即毫不犹豫地背着顾清翰，率先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陡峭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