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暗未暗。
西天的残阳已彻底沉没,只余下几缕淡金与橘红的余烬,晕染在天际线那薄薄的云霭之中。
而深蓝的暮色,则自东方的天穹无声蔓延开来。
贺来城最繁华的商业街正中心,华灯已次第点亮。
自风华赏后,沿街店铺各家置办的奇异灯笼却没有扯下,反而留了下来。你家点一盏大红灯笼,隔壁点一盏大扑棱蛾子。我点一盏小蘑菇,他点一盏米田共——米田共这家很快就被勒令撤换了。因为有违公序良俗。
主街两岸,所有店铺纷纷挂出自家灯笼,暖黄的光晕与尚未完全退却的天光交织在一起,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投下一片片朦胧而温暖的光影。
玲珑阁。
这座贺来城近来声名鹊起的珠宝店,就矗立在这片渐浓的暮色与初上的华灯之中。
它气派的门面由整块的青玉雕琢而成,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两扇厚重的紫檀木大门敞开着,门楣上高悬的金字匾额“玲珑阁”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在灯影下熠熠生辉。
坊间传闻,其店主背靠玄枵山上的天人,与六楼之一的静楼亦往来甚密,靠山之硬,令人侧目。
又因其货品精绝,材质上佳,哪怕定价高昂,也不愁销路。
显贵趋之若鹜,修士纷至沓来。
蓬莱仙洲,三十六岛,世家门阀,这几日都要来这里踩一脚。
一时门庭若市,客似云来。
到了这傍晚时分,店内生意依旧火爆。
其实,这些人来,三分看首饰,七分为人事。
所来者或为友朋光顾,自己也总不能落于人后,小买几样有个谈资。或为,借一件首饰,在那位天人面前留下一个名字
这个天人。
是我。
所以,我蹙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一大堆名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红儿给我的这份名单,在店里花销就没有少于一刮的。
过千万者,更是十之有五。
所以,自玲珑阁重建开张,不过七日,营收便已破两亿。
其中,更有许多客户愿溢价三成购买饰品。
譬如一对儿绿豆大小的祖母绿耳坠。石材成本大概十万,加手工,加品牌,再经营销得当卖五十万已是天价,落在玲珑阁里,又翻了数翻。
最后,像这样一对儿祖母绿耳坠,居然卖了一刮。
至于正经有拇指指甲大小的祖母绿吊坠,则已经过了千万。
我看着账册和红儿给我的名单,我放下了锉刀——原本我也不是来查账的。
只是过来选几块料子。
红儿说为了庆贺开张,杜元浩亲自送来四块极品帝王绿的翡翠。
选了翡翠的料子,取了两枚红蓝宝石。
等回去给皎皎打一套首饰,给小傻子打一套首饰。
眼下,我正在玲珑阁的工坊里,给姜凝做簪子,和一对儿手镯。从中午一直做到现在。
说起来,我也是懒。
总是忘事。
七夕前答应给小师妹做首饰,如今已过了重阳。
而楚师姐还打算给燕师姐选首饰。
时间紧,任务重,我本来也没时间看这个账目和名单。但是,楚师姐被价格吓到了。
在外面看了一圈就不敢再看,哪怕红儿说这家店是我的,小萤也不敢拿。
最后挑来选去,勉为其难选了一个价格不高的琥珀耳坠——楚小萤还坚持自己付款。
为了安小萤的心,红儿就把账本拿出来给她瞧。
比如她选的这个琥珀耳坠,材料进价都不到一万,摆在展台上就是六位数的价格。
“楚师姐,这东西不值钱的。你放心选就是了。”
白衣白靴,楚小萤坐在我身边,和我家皎皎那慵懒嚣张的坐姿不同,也和我家小傻子摊在桌面上的样子不同。
楚师姐的坐姿向来挺拔。腰背挺得很直。如松如柏。
只是此刻她似乎绷得更直了。
楚小萤摇头道:“人又不是傻子。哪里会花这么多灵石买不值钱的东西?”
我拿起小刀继续刻首饰:“这些人哪里是为了买首饰,又怎么会为了买我一面?无非看的是静楼的面子。此前事情闹得那么大,后来又有长老夫人公开道歉,杜元浩重塑高阁,亲自剪彩,这些富贵人家都是人精,在这里高额溢价,想来也是为了杜元浩长老的面子。得静楼的名声。高溢价出去,希望能在杜元浩眼前留个名字。”
我吹了下浮灰。
“毕竟,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掌门,是给不了这些人实惠的。咱谓玄门又没有一年一届的弟子招生,也没有那么多弟子能多管闲事。所以,这么贵,你就当做是他们自愿教的保护费,随便拿就是了。”
“小师叔……”
就在这时,仙仙沏了茶,端了过来:“两位恩公喝茶。”
楚小萤接过茶喝了一口,眼睛一亮。
红儿便笑道:“楚姑娘,这是今年的雨前,店里还有一些,你走时我给你备上。”
其实,我就觉得雨前、明前,口感差不太多,只是略微不同。我的舌头没有楼心月那么刁钻。也没有小师姐那么吊诡。俩人都能在只喝一口的情况下尝出不同。甚至还知道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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