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这座刚刚用鲜血洗礼过的都城,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恢复着“秩序”。
街道之上,再无一片纸屑,干净得甚至有些刺眼。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被东厂的番役用石灰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圆圈,代表着这一户人家已经接受过盘查,暂时“清白”。
城中百姓的脸上,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喜悦。
他们麻木地打开店门,麻木地洒扫庭院,麻木地在巡逻队的监视下,进行着最低限度的生活活动。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将所有多余的情绪都彻底冻结。
“十不赦”的酷法,像一张无形的天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而南门外那座日益高耸的京观,就是这张网的锁扣,冰冷地提醒着所有人,挣扎的下场。
御书房内。
张居正与荀彧刚刚退下,他们的眼中带着无法抑制的亢奋与沉重的压力,领了总督西楚的重任,奔赴各自的岗位。
苏毅的目光,从他们离去的背影上收回,重新落在了面前的沙盘之上。
沙盘上,西楚的广袤疆域被清晰地勾勒出来,插满了代表着不同势力与资源的小旗。
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也是一个布满了陷阱的泥潭。
“陛下。”
一个平直无波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商鞅迈着他那永恒不变的、仿佛用尺规丈量过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官服,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臣,参见陛下。”
“廷尉,不必多礼。”
苏毅没有抬头,指尖在沙盘上的一片区域轻轻划过。
“三日已过,城中情况如何?”
商鞅躬身道:“回陛下,‘十不赦’推行顺利。三日来,共斩首三千八百二十一人。城中再无异声,百姓路不敢语,夜不敢行,寿春已彻底平定。”
他的语气,像是在汇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数字,没有丝毫的波澜。
仿佛那不是三千多条人命,而是三千多只被清除的害虫。
“很好。”
苏毅的回应同样平静。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商鞅。
“但,这还不够。”
商鞅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不够?
在他看来,以雷霆酷法,在最短时间内震慑全城,使得政令畅通无阻,这已经是律法所能达到的极致效果。
苏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廷尉,法之峻,可镇一时,不可安一世。”
“如今的寿春百姓,是畏我,而非敬我。是惧我,而非信我。”
“他们就像被勒住脖颈的惊马,暂时不动,只是因为害怕鞭子。可一旦鞭子稍有松懈,他们便会立刻失控,甚至反噬。”
商鞅紧抿的嘴唇动了动。
“畏,则不敢犯。对于新附之地,足矣。”
在他看来,秩序的建立,依靠的从来不是人情,而是绝对的威慑。
“不,不足矣。”
苏毅缓缓摇头,声音变得沉凝有力。
“朕要的,不止是让他们‘不敢’。”
“朕要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大夏耕作,为我大夏生育,为我大夏的荣耀而战!”
“畏惧,生不出忠诚。畏惧,也生不出粮食和兵卒。”
商鞅沉默了。
他那如同精密机械般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承认,陛下说的是对的。
纯粹的高压,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秩序,无法激发这片土地真正的潜力。
可……
苏毅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屠刀,已经为朕,为张相和文若的算盘,扫出了一片干干净净的土地。”
“这很好,非常好。”
“但屠刀,不能一直悬在百姓的头上。它应该成为一道悬于高天之上的戒律,而不是日日挥舞的刑具。”
他转身,从龙案上拿起另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
“接下来,该让这些惊恐的百姓们,看到一些别的东西了。”
“一些,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低下头颅的东西。”
商鞅疑惑地接过圣旨,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然一缩!
圣旨的标题,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授田令》!
其内容,更是简单粗暴到了极点!
“凡西楚治下,无地、少地之农户,皆可凭户籍,向官府申领田地!”
“所授田地,按人头计算,三代之内,归其私有,只需按‘摊丁入亩’之新法,缴纳田税即可!”
“而这些田地的来源,便是此次清算西楚旧贵族,所抄没的百万亩良田!”
这……
商鞅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重重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苏毅的意图!
这是何等恐怖的阳谋!
先用最酷烈的刑罚,将旧有的秩序与阶级,连根拔起,制造出绝对的权力真空与社会恐惧。
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新朝只会带来更残酷的压迫时,再猛地抛出这样一份,足以让天下所有无地农户为之疯狂的“恩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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