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王朝,皇城,紫宸殿。
殿内的空气,像是凝固的寒冰,连角落里那尊麒麟熏炉中飘出的袅袅青烟,都显得有气无力。
赵福全跪在殿中央,曾经那身象征着宫内权势的体面袍服,此刻已是破烂不堪,露出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残存着几分惊魂未定。
宝座上,泰昌皇帝朱乾曜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中的一份密报,那是赵福全用颤抖的手写下的。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许久,朱乾曜才将密报随手放在龙案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三十文一斤的雪花盐,还只卖给治下之民?”
“是……是的,陛下。”赵福全的声音干涩沙哑,“奴才亲眼所见,那盐,白如雪,细如沙,全无苦涩。景昌县的百姓……为之疯狂。”
“对外,三百文一斤,还只收物资?”朱乾曜的指节轻轻敲击着龙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他还成立了一个叫‘景云交易所’的衙门,专门负责此事。奴才看到,短短三日,就有数百车队的物资运进了景昌县,多是粮食、布匹和铁器。”赵福全说到这里,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还有……还有那三万镇南军,如今每日三餐,顿顿白面馒头,还……还有肉食。军心,怕是已经尽归瑞王了。”
朱乾曜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落在赵福全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赵福全瞬间如坠冰窟。
“你身上的伤,也是他打的?”
“不……不是。”赵福全头摇得像拨浪鼓,“奴才……奴才是想潜入军营探查,被……被他手下的一个护卫发现,那护卫……武艺高强,奴才不是对手。”
“一个护卫?”
“是,奴才从未见过那般身手的护卫。”赵福全不敢说自己是被两个壮汉像拎小鸡一样丢出来的,那太丢人了。
朱乾曜没再追问,只是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差事办得辛苦,回去好生养伤吧。”
“谢……谢陛下。”
赵福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殿。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朱乾曜脸上的平静陡然消失。他抓起龙案上的琉璃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好一个老六!好一个朱平安!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深藏的忌惮。一个曾经任人欺凌的懦弱皇子,短短数月,竟能在贫瘠的封地上搅动如此风云?这背后,若说没有秘密,他绝不相信。
“来人。”他冷冷开口。
一名小太监立刻碎步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传朕旨意,王安康,即刻入宫。”
……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
户部尚书王安康一身常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陛下,深夜召见,可是有要事?”
朱乾曜将赵福全的那份密报丢了过去。
王安康捡起来,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荒唐!简直是荒唐!”他将密报拍在桌上,“私开盐场,与民争利,此乃大忌!他这是要动摇国本!陛下,这瑞王……心太大,也太野了!”
盐,自古便是朝廷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由户部盐铁司专营。朱平安这一手,等于是直接从户部,从他王安康的钱袋子里剜肉。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种匪夷所思的低价和双轨制,分明是在釜底抽薪,要将整个泰昌的商路和物价都攥进他自己手里。
“他如今有三万精兵,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那雪花盐收买人心,封地百姓视他为神明。”朱乾曜缓缓说道,声音冰冷,“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安康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陛下,此子羽翼渐丰,已成心腹大患!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应立刻拟旨,斥其谋逆,发大军征讨,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征讨?”朱乾曜冷笑一声,“用什么名义?说他卖盐太便宜,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还是说他把军队喂得太饱了?这话说出去,天下人是骂他朱平安,还是骂朕这个皇帝容不下儿子?”
王安康一时语塞。
确实,朱平安做得滴水不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封地之内,他没有明确反对朝廷,甚至没有截断税赋。每一招,都打在规则的边缘,让人抓不住切实的把柄。
“那……就任由他这么坐大?”王安康不甘心地说。
“坐大?”朱乾曜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想得太美了。他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翻了天?”
他转过身,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景昌、云安二县,虽有产出,但终究贫瘠。他要养三万大军,要搞那些工程,单靠卖盐换来的物资,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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