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紫禁宫,御书房。
户部左侍郎贺志明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有了离京时的意气风发。他那身原本笔挺的官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透的。
“陛下……您要为微臣做主啊!”贺志明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将自己在景云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
在他的口中,景云城已然成了朱平安的独立王国。那场所谓的“新政成果汇报大会”,被他说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逼宫大戏。百姓代表是收买的,士绅商贾是威逼的,而他这位朝廷钦差,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朱平安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朱平安……不,瑞王殿下,他一手遮天,将景云打理得铁桶一般!微臣想要查阅账目,他便用一堆看不懂的图表糊弄;微臣想要走访民间,听到的全是歌功颂德!这……这分明是收买人心,豢养羽翼,其心可诛啊,陛下!”
贺志明哭诉得声情并茂,说到激动处,更是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龙椅之上,泰昌皇帝朱乾曜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御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随着贺志明的每一句控诉,都变得愈发凝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贺志明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朱乾曜才缓缓抬起眼皮。他没有看地上的贺志明,目光落在了御案上那份由萧何等人“精心准备”,辞藻华丽、数据详实的汇报文书上。
那上面,景云的人口增长、税收翻倍、商业繁荣,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像是在夸耀着朱平安的功绩,也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朝廷的无能。
啪!
朱乾曜猛地伸手,将那份厚厚的文书狠狠扫落在地。纸张纷飞,散落一地,如同雪片。
贺志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朱乾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他的愤怒,并非源于贺志明口中的“谋反之心”。身为帝王,他见过的阴谋诡计、皇子争斗,比贺志明吃过的盐还多。一个儿子有点野心,这在他看来,甚至算不上什么大事。
真正让他感到震怒,甚至是一丝恐惧的,是这份文书背后所展现出的东西——一套远超他所有儿子,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构想过的,成熟、高效、且已经初见成效的治理体系。
从民生到经济,从吏治到水利,环环相扣,井井有条。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争宠,而是在构建一个全新的、足以颠覆旧有秩序的根基。
他嗅到了一种名为“失控”的味道。
就在这时,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监赵福全,弯腰将一份刚刚送到的密报,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御案一角。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狈的贺志明,又看了一眼龙椅上脸色阴沉的皇帝,大气都不敢出。
朱乾曜的目光被那份密报吸引。他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是关于鸿煊王朝的情报。
情报中详细描述了鸿煊三皇子遇刺,大皇子与镇北大将军反目,内乱一触即发的局势。而在这些混乱的背后,情报的末尾,用朱笔特别标注了一行字:鸿煊内乱,疑有泰昌商队暗中搅动,其背后,皆与京城首富柳家的“玲珑阁”有所关联。
玲珑阁……柳家……
朱平安!
朱乾曜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那个在景云封地内搞得风生水起,甚至开始推行新政的儿子,竟然已经有能力,将手伸到千里之外,去插手、去搅动另一个大王朝的内政!
这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藩王该有的能量,这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皇子该有的手段。
这已经触碰到了他作为一名帝王的绝对底线。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争斗,甚至可以欣赏他们的手腕,但他绝不容忍,在自己的棋盘之外,出现另一个棋手!
“陛下……”
老太监赵福全看着皇帝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小心翼翼地躬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书,用拂尘轻轻掸去灰尘。他低声道:“陛下息怒。瑞王殿下毕竟年轻,身在封地,或许……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被人蒙蔽了……”
这句劝慰,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油之中。
“糊涂?”朱乾曜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赵福全,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比谁都清醒!”
赵福全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跪下:“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朱乾曜没有再理他,他从龙椅上站起,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御书房内,杀机弥漫。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跪在地上的贺志明和赵福全都感到一阵窒息。
朱乾曜的脑中,在飞速地思考。
他想到了朱平安献上的神种,想到了那份堪称完美的粮灾解决方案,想到了那场让二皇子朱承煊元气大伤的金融绞杀。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出这个儿子远超常人的智慧和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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