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古籍一出,便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四皇子朱承岳的呵斥声还在回荡,但狄仁杰置若罔闻。他双手捧着古籍,高举过头顶,目光清澈,直视高台龙椅。
“陛下,此乃前朝《景云县志》,臣在景昌县库故纸堆中偶然寻得。其中,恰好有关于此碑的明确记载。”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景云县志》?
前朝的县志?
官员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响起。这算什么?难道一块谋逆的石碑,还能从前朝的故纸堆里找出花来?
二皇子朱承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故弄玄虚,垂死挣扎罢了。
龙椅上的朱乾曜,隐藏在冕旒后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抬了抬手,身旁的太监赵福全立刻会意,迈着小碎步走下高台,小心翼翼地从狄仁杰手中接过那本泛黄的古籍,再恭恭敬敬地呈送上去。
朱乾曜并未立刻翻看,只是将书册放在了案几上,目光重新落在狄仁杰身上,带着审视。“说。”
“遵旨。”狄仁杰不卑不亢地一躬身,随即转身,面向那块巨大的石碑,也面向满朝文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诸位殿下,诸位大人,都言此碑为‘龙碑’,言其文为‘反诗’。然,此言大谬!”
他一挥手,指向石碑,“此碑,根本不是什么预示未来的‘龙碑’,而是前朝景云县令为纪念治水功成而立下的‘镇河碑’!而碑上之诗,也并非什么谶纬之言,不过是那位治水名臣,有感于景云地势与国朝气运,抒发的一番感慨之作罢了!”
镇河碑?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四皇子朱承岳忍不住再次跳出来,指着狄仁杰的鼻子大笑:“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派胡言!你说它是镇河碑,它就是镇河碑了?那碑文又作何解释?‘王气潜渊’,‘一朝水落见螭头’,这难道不是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吗?”
“四殿下问得好!”狄仁杰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抚掌一笑,仿佛就等着这个问题。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声音中带上了一股奇特的,令人信服的感染力。
“陛下,诸位大人,请听臣为尔等,解此诗真意!”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王气潜渊三百秋’!此句何解?景云之地,乃前朝龙兴发迹之所,王气曾盛。然,自我泰昌开国,定鼎天下,至今已近三百载!前朝那点所谓的王气,早已在我朝赫赫天威之下,被镇压得烟消云散,深潜于九幽之地,再无出头之日!这句诗,说的哪里是瑞王?这分明是歌颂我泰昌国运昌隆,龙气深厚,足以镇压四方宵小!”
这番解释,让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许多。一些老臣蹙眉思索,竟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二皇子朱承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狄仁杰不等众人反应,声音更加激昂,如同珠落玉盘:“再说这第二句,‘一朝水落见螭头’!此句,非但不是谋逆,反而是天大的祥瑞啊!”
他猛地对着龙椅方向一拜,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崇敬。
“‘螭’,乃龙子!‘螭头’,在建筑礼制中,常用以指代帝王之居,代指天子之威!陛下,您登基以来,心系万民,大兴水利,福泽天下。正是因为您的圣德感召,连这深埋于地下近三百年的镇河碑,都感应到了您的无上功绩,这才破土而出,显露‘螭头’,向您,向我泰昌的真龙天子,叩首朝拜啊!”
“噗——”
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官员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这马屁……拍的,简直是清新脱俗,惊为天人!
就连朱平安,站在一旁都听得眼角直抽抽。他知道狄仁杰能言善辩,却没料到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能白里透红,红得发紫!
高台之上,朱乾曜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去了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
四皇子朱承岳已经完全懵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这番歪理邪说给搅成了一锅粥。
狄仁杰此刻已然进入了人来疯的状态,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脸,气势攀至顶峰。
“至于最后两句,‘非是青史漏真名,天教河伯记龙游’!此句,更是神来之笔,点睛之作!”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青史之上,怎会遗漏陛下您的赫赫圣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陛下的功绩,已经伟大到连史书都难以尽数记载!非是史官遗漏,而是天意如此!连那掌管江河的河伯,都承天之意,特意让此碑出世,用这三百年的石碑,来记录您这位真龙天子巡游人间的无上功德!这,才是真正的‘天教河伯记龙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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