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灯火璀璨,流光溢彩,巨大水晶吊灯垂落,将恍如白昼的光芒泼洒在香槟塔金色的液体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与长裙曳地的女士们举杯相谈,笑声与碰杯声混杂成一锅沸腾的糖浆空气。纸醉金迷的喧嚣热浪席卷了每一寸空间,庆祝凌云科技最新一代工业级无人机“玄穹”在东南亚斩获天文数字订单的捷报。
然而这份喧腾的喜庆,却未能抵达宴会厅最深处那个灯火照不到的角落。
李云斜倚着冰冷的罗马柱,酒杯握在指间,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荡,反射着炫目光芒却丝毫暖不了他沉静的眼睛。他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无声掠过一张张笑意盎然的脸庞,最终定格在角落那道悄然起身、隐入侧门的身影上。
那是凌云,公司的技术总监。
凌云步履匆匆,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应酬笑容像劣质的面具,在他转身的瞬间便骤然剥落,只剩下一种近乎僵硬的紧绷。他快步穿过铺着暗红地毯的走廊,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后,立刻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吞没。洗手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大理石瓷砖映着他略微发白的脸。
他闪身躲进最内侧的隔间,反锁上门,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深吸几口气,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只小巧如U盘的黑色设备,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将它牢牢插进手机的接口。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他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他打开一个层层嵌套、需要三重生物认证的加密文件夹。手指悬在屏幕上,短暂地停顿,仿佛在进行无声的告别。随即,他狠狠按下那个猩红色的“粉碎”图标。
咔嚓——咔——咔——
不是寻常的删除提示音,手机内部发出了沉闷而持续的撕裂声,如同微型绞肉机在无情地碾磨骨肉,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决绝。屏幕上文件列表的名字一个个飞速闪烁、变灰、碎裂成难以辨认的像素尘埃,最终彻底消失。每一个名字的湮灭,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李云沉静眼底的深潭,激起一圈细微却凝重的涟漪。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在无人觉察的阴影里,无声收紧。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李云心中冷笑,这场盛宴越是烈火烹油,这隔间里无声的毁灭就越显得诡异刺眼。他杯中澄澈的酒液,仿佛映照出凌云指尖下灰飞烟灭的幽魂——那些被彻底抹去的,究竟是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庆功的酒杯,竟似盛满了山雨欲来的惊雷。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猛烈震动,一下,两下,三下……急促得如同濒死者的痉挛。李云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供应链经理赵诚。他接通电话,将听筒贴近耳边,却没有立刻出声。
“李总!李总!”赵诚的声音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每一个字都被惊恐挤压得变了形,“出……出大事了!刚刚……五分钟内,麒麟、巨能、磐石……三家!三家主力电池厂,像统一了口径!合同……撕毁了!单方面中止所有供货!理由……理由是他妈的产能不足!可我们明天产线就要上线啊李总!这……这是釜底抽薪,断绝粮道啊!我们的‘玄穹’,完了!”
这消息比最烈的伏特加还要呛喉。三家核心供应商,一夜之间同时倒戈,绝非巧合,亦非寻常商业手段所能为!李云的目光倏然锐利如刀,穿透嘈杂的宴会厅,瞬间锁定在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的凌云身上——此人刚刚完成了一场数据上的“毁尸灭迹”。
大厦将倾的气息,无声弥漫开来。
李云的脸颊肌肉线条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奇异地松弛下来。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对着空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轻轻吐出两个字,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很好。”
电话那头的赵诚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惊惶的喘息声戛然而止:“李总?您……您说什么?”
李云的目光已越过人群,遥遥落在宴会厅另一端那道纤细的身影上。苏念静静坐在角落的丝绒高背椅中,与周遭的喧闹浮华格格不入。她微微垂着头,掌心紧握着一枚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亮的旧式军徽,金属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她柔软的肌肤,带来一丝痛感,却奇异地压制住了心底翻涌的波澜。
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军徽上精细的齿轮与麦穗浮雕,如同信徒触摸着古老的经文。父亲临终前那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又一次穿透时光的尘埃,无比清晰地在她耳畔轰然回响:“念念,记住!利器无善恶,人心分正邪!技术……技术本身,无罪!”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头笼罩的迷惘阴云。仿佛昔年陆逊火烧连营前的沉静,所有的惊惶都在父亲遗言构筑的堤坝前平息。那双凝望着军徽的眼眸深处,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正破土而出,带着金属的冷冽与火焰的重量。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的京郊,一座壁垒森严的建筑沐浴在沉沉夜色中。楼内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办公室内,光线冷白而均匀,空气里只有纸张翻阅的沙沙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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