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六年初春,南京城笼罩在一片黏稠湿冷的暮色之中。保密局大楼三层东侧的电讯处值班室内,唯有仪器的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不定,宛如蛰伏野兽的瞳孔。
刘铭章放下蘸水钢笔,轻轻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胀的眉心。已是子夜时分,窗外淅沥的雨声更添几分静谧与压抑。他起身准备换一杯浓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排负责监控最高级别通讯频段的侦收设备。
突然,一台标记着猩红“甲壹”字样的机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红灯,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嘀嘀”声。刘铭章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国防部直达最高统帅部的“堡垒”绝密通讯系统专线,非关乎战略全局的重大动向,绝不会在此时启用。
他迅速坐回位置,戴上耳机,调整信号增益旋钮。耳机里传来的是经过复杂调制的加密信号,稳定而迅疾,显然发报源功率强大且距离不远。他屏住呼吸,右手飞快地在电文记录纸上抄录下一组组由数字和特定符号组成的密码。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信号戛然而止,红灯熄灭,值班室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他略显紊乱的心跳声。
看着纸上那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密码,刘铭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反锁了值班室的门,拉严所有窗帘,这才坐回桌前,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首先排除了常规的移位、替代密码规则,确认这是“堡垒”系统的核心加密模式。这意味着,仅凭他个人和手头的工具,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破译。然而,情报的时效性往往以小时,甚至分钟计算。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中悄然流逝。烟灰缸里很快堆起了小山。他尝试了多种自创的辅助演算法,试图寻找这套新密码的规律,却一次次撞上无形的壁垒。汗水渐渐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启用风险极高的物理窃取方案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台历,今天是农历二月初六。一个曾被郑耀先以闲聊方式提及,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闪过脑海:国防部近期部分绝密计划的校验码,似乎与拟定日期的农历干支序数存在某种隐晦关联。这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但在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缝隙。
他立刻着手,将农历二月初六对应的干支代码进行数学转换,代入最后一道校验程序。屏幕上的密码字符开始剧烈跳动、重组……几秒钟后,如同冰雪消融,清晰的中文电文逐行显现:
【绝密 · 即刻执行】
“飓风”行动预案核准令
一、 目标:于四十八小时内,完成对潜伏南京及周边地区共党“启明”、“风筝”系统之核心人员之定位与清除。
二、 授权:即日起,成立特别行动组,由毛人凤局长直接指挥,督查室、行动处、电讯处协同。督查室负责内部人员忠诚审查与背景交叉复核,拥有临时质询与限制涉密人员行动之权限。
三、 措施:启用最新布控之“影子的影子”内线,提供最终目标身份验证。
电文不长,但字字如刀,尤其是“启明”(刘铭章自己的代号)和“风筝”(郑耀先的代号)赫然列在清除目标首位!更让他通体冰凉的是“影子的影子”这个称谓—,这说明敌人不仅知道他们的存在,更有一个潜伏极深、甚至可能接触到他们真实代号的内线!而督查室被授予的“临时质询与限制行动”权限,如同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
必须立即将警告送出去!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郑耀先和整个南京地下组织!
他迅速启用微型相机,将破译出的电文拍摄成微型胶卷。完成这一切后,他开始冷静而迅速地清理现场:所有演算草纸放入特制碎纸机搅成纤维状,接收记录磁带进行部分消磁与覆盖,设备使用日志进行合乎情理的修改。
就在他刚刚清理完痕迹,将微型胶卷藏入西装袖口特制夹层时,值班室的门被敲响了。敲门声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刘铭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督查室主任吴天明。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后只跟着一名捧着记录板的文书,而非行动队员,符合其职权范围。
“吴主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刘铭章侧身让他进来,语气保持着一贯的沉稳。
吴天明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值班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刘铭章脸上。“刘副处长,值班辛苦了。我局技术监测中心报告,今夜有异常高强度加密信号出现,频段与你处监管的国防部专线重叠。根据《内部安全监察条例》,我需即刻调阅你处相关时段的原始信号记录与值班日志,进行核对。”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程序上也挑不出毛病。但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在密电收发后不久,这绝不可能仅仅是巧合。是那个“影子的影子”已经发出了警告?还是常规监测真的捕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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