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码头的硝烟尚未在南京城上空完全消散,但其引发的政治地震,却已在保密局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郑耀先带回的“金陵”预警与缴获的残破电文,如同两块巨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然而,比这外部威胁更让人窒息的是,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毛人凤,回来了。
他没有选择医院,也没有回到那处遇刺后便加强了十倍警戒的官邸,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洪公祠1号保密局本部大楼,他那间阔别已久的、位于顶层最深处、可俯瞰整个大院的核心办公室。消息如同无声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层级。沈醉那“暂代”的权威,在真正的枭雄踏入门槛的瞬间,便已冰雪消融。
办公室内,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郁,但更浓的,是那沉淀了数十年权谋与血腥的威压。毛人凤坐在宽大的、一尘不染的红木办公桌后,身后站着两名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的贴身警卫。他瘦削了许多,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裹在熨烫平整的中山装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翻涌出的寒光,足以冻结任何与之对视者的血液。
沈醉垂手肃立在办公桌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往日的精明强干此刻只剩下小心翼翼。他正以一种近乎忏悔的姿态,汇报着码头行动的“成果”以及那份指向不明的“金陵”预警。
毛人凤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冷的和田玉镇纸,未置一词。直到沈醉提到“刘铭章副处长正在全力破译后续电文”时,他才微微抬了抬眼皮。
“刘铭章……”毛人凤的声音沙哑,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就是那个之前被赵德明重点‘关照’的技术专家?”
“是的,局座。”沈醉连忙应道,“他在电讯破译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这次码头的坐标,也是他率先破译的。”
“嗯。”毛人凤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向站在沈醉侧后方的郑耀先,“耀先,这次行动,你亲自带队?”
“回局座,是卑职带队。”郑耀先上前一步,敬礼,声音沉稳。
“听说,打得挺热闹。”毛人凤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还让人劫走了俘虏?”
郑耀先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诘问。“卑职失职!对方谋划周密,灭口手段狠辣,途中遭遇袭击,未能保全活口,请局座处分!”
毛人凤盯着他,看了足有五六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灵魂。“处分?现在不是处分的时候。”他摆了摆手,语气转冷,“赵德明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外鬼还在门口叫嚣。当务之急,是稳住内部,揪出隐患,应对危机。”
他不再看郑耀先,目光扫过沈醉,最终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宣告:“传我的命令:一,即日起,撤销沈醉‘暂代局务’之职,回任行动处长,专注于外部肃奸及重大行动。二,局本部日常事务,由主任秘书王蒲臣统筹。三,成立‘特别危机应对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郑耀先、刘铭章,以及总务、机要、警卫各处负责人为组员,负责应对此次‘金陵’预警及内部清查事宜。所有相关情报,无论来源,必须第一时间呈报小组!”
三条命令,字字如刀。沈醉被明升暗降,权力被直接收回;王蒲臣作为毛人凤的绝对心腹,被推至台前维稳;而新成立的危机小组,更是将郑耀先和刘铭章这两位刚刚立下“功劳”却也身处嫌疑旋涡的人,直接置于毛人凤的显微镜下,既是利用,也是控制。
沈醉脸色苍白,却不敢有丝毫异议,只能躬身领命:“是!局座!”
郑耀先心中同样一沉。毛人凤的回归,意味着局面将更加复杂和危险。他看似被赋予参与核心决策的机会,实则已被置于风口浪尖。
“都下去吧。”毛人凤挥了挥手,显得意兴阑珊,“耀先留下。”
沈醉复杂地看了郑耀先一眼,低头退了出去。办公室内,只剩下毛人凤、郑耀先和两名警卫。
“坐。”毛人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郑耀先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那份电文,‘金陵’之后,究竟是什么?”毛人凤开门见山,目光锐利。
“刘副处长尚在破译中,目前尚无确切结果。”郑耀先谨慎地回答。
毛人凤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赵德明背后,只有郑介民吗?”
郑耀先心中明白,这个问题极为敏感。“卑职不敢妄加揣测,一切还需证据。”
“证据?”毛人凤冷笑一声,“有时候,证据就摆在眼前,只是有人视而不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下关码头的设备,非一般人所能获取。那种加密技术,也不是郑介民手下那帮废物所能掌握的。‘R.E.D.’,嘿嘿,这潭水,深得很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