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行的出现,像暗夜里陡然亮起的一盏风灯,虽不明亮,却足以照见脚下几步的路。晓燕也顾不上什么家丑外扬了,将周启明如何觊觎“金丝蜜枣”、昨夜冯青山如何险些被强掳、自己又如何与柴永贵做了那笔心头悬剑的交易,一五一十,都倒给了这位初次见面的苏教授高足。
她说得急,带着后怕和愤懑,额角都渗出了细汗。顾知行一直安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惊讶,没有鄙夷,只在听到柴永贵的条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同志,你受苦了。”待晓燕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这事,比老师预想的还要复杂些。”他沉吟片刻,“冯师傅的安危是首要。我在城南有处闲置的旧宿舍,是单位早年分的,虽然简陋,但还算清静隐蔽,可以先让冯师傅暂住。我这就去安排。”
晓燕没想到他动作如此干脆利落,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顾同志,这……这太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顾知行摆摆手,“至于那个周启明和‘振华贸易’……”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些财势和不明不白的关系。老师虽然在野,但在学界和政界还有些老关系。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周旋。至少,不能让他们再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没有夸口,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底气。晓燕悬了一夜的心,至此才算稍稍落回实处几分。
顾知行办事果然稳妥,当天下午,就有人开来一辆半旧的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将冯青山和他那视若性命的小本子,接去了城南。晓燕亲眼看着车子驶远,才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冯青山这边刚安顿好,柴永贵那边就嗅着味儿找上了门。这次他没带跟班,独自一人晃悠到正在装修的铺面,看着里面叮叮当当的场面,皮笑肉不笑地对晓燕说:“林老板,动作不慢嘛。听说……昨晚冯家那边,挺热闹?”
晓燕心里一凛,知道这事瞒不过他,索性也不遮掩,叹了口气:“柴爷消息灵通。是周启明的人,想硬来。”
“周启明?”柴永贵嗤笑一声,盘着核桃,“那小子,仗着有个在特区倒批文的舅舅,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过,林老板,你如今把冯老头藏起来,又搭上了苏教授那条线,这往后……咱们之前说好的条件,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晓燕。
晓燕知道,这是敲打,也是试探。她连忙赔笑:“柴爷您说哪里话!俺林晓燕吐口唾沫是个钉,答应您的事,绝不敢忘。铺子里的采买,一准儿从您指定的地方走。就是……就是这周启明像条疯狗,俺怕他再使坏,影响了咱们的生意。”
她把“咱们”两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柴永贵听了,脸色稍霁,嘿嘿一笑:“他周启明是过江龙,我柴永贵是坐地虎。在省城这一亩三分地,还轮不到他撒野!你放心,有我在,他明的暗的,都别想轻易动你。”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林老板,光防着不行,咱也得有点动静。铺面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赶紧开张!把声势造起来!让那些魑魅魍魉看看,这‘桂香斋’的旗,到底是谁在扛!”
这话倒是和晓燕想到了一起。她立刻点头:“俺也是这么想的!正准备着开业的事。”
“开业那天,我给你找几个报社的朋友来捧捧场。”柴永贵大包大揽,“再把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几个,把场面撑起来!”
晓燕知道,这是柴永贵在展示他的能量,也是在将她更紧地绑上他的船。但她此刻别无选择,只能道谢:“那……那就多谢柴爷费心了!”
柴永贵满意地走了。晓燕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自己如今是前有狼(周启明),后有虎(柴永贵),旁边还站着个不知是友是盟的顾知行(代表苏教授)。这三方角力,自己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不敢怠慢,日夜盯在铺子里,催促工期,准备货源。冯青山在城南安顿下来后,情绪稳定了许多,也开始着手尝试恢复其他几样“桂香斋”的失传点心,有那本小册子在,加上晓燕从“林记”带来的扎实功底和新鲜思路,两人配合,竟真捣鼓出几分模样。
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请柬按照柴永贵给的名单发了出去,果然有不少是晓燕平日接触不到的头面人物。顾知行那边也传来消息,说苏教授联系了几位关注商业改革和传统文化保护的老同志,届时也会来观礼,算是站台。
一切看似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开业前三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几乎将晓燕的努力彻底掀翻。
这天傍晚,晓燕正在店里核对最后一批桌椅的摆放,区卫生局和工商局的人突然联袂而至,带队的是个面孔生疏、眼神严厉的科长。他们以“接到群众举报,卫生条件不达标、经营范围与执照不符”为由,要进行突击检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