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秋天,省城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锦绣制造厂的院子里,那几棵老梧桐树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窸窸窣窣地落下几片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浅金。
车间里的生产已经步入正轨,半自动缝纫机的嗡鸣声如同这个新兴企业稳健的心跳。订单稳定,质量上乘,工人熟练,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苏晚却在一次行业交流会后,陷入了新的思考。
那次的交流会,来了不少省城乃至外地的厂商。当别人介绍自己时,都能响亮地说出“XX牌”劳保用品、“XX字号”服装,唯独轮到苏晚,她只能介绍自己是“锦绣制造厂”的。会后交换产品样本,她发现,不少产品质量明明不如他们的精细,只因为有个响亮的商标名字和独特的标识,就能被客户轻易记住,甚至卖出更高的价钱。
“长河哥,我发现我们缺了点什么。”晚上,在出租屋那盏温暖的台灯下,苏晚对正在看技术资料的林长河说道。
林长河放下手中的图纸,抬眼看向她,目光带着询问。
“我们缺一个真正的‘牌子’。”苏晚拿起桌上自家生产的一双劳保鞋,摩挲着光秃秃的鞋舌部位,“你看,我们的东西,质量好,耐穿,客户用了都说好。可除了老客户,新客户凭什么在那么多一样包装、差不多样式的产品里一眼认出我们?凭口口相传吗?那太慢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林长河熟悉的光芒——那是她每次有了新想法、准备大干一场时的神采。“我们要注册自己的商标,要有独一无二的牌子,叫‘锦绣’!让以后所有人一看到‘锦绣’这两个字,就知道是我们的东西,就知道是好东西!”
林长河沉默地听着,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仔细咀嚼着妻子话里的含义。他不懂什么品牌效应,但他懂得“名声”的重要性。在村里时,苏晚做的咸菜、棉衣,就是因为味道好、样式新,才一步步打开了销路,那其实就是最朴素的“口碑”。如今到了省城,面对更广阔的市场,把“口碑”变成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牌子”,无疑是明智的。
“嗯。”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支持,“需要怎么做?”
他的支持总是这样及时而坚定,让苏晚心头一暖。她立刻拿出纸笔,开始规划:“首先得有个标志,得画出来,然后去工商局注册……我打听过了,现在国家鼓励企业发展,注册商标是受保护的。”
事业的方向定了下来,但真正的难题,却在于那个至关重要的标志本身。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写画画。“锦绣”二字,寓意极好,象征着前程似锦、繁花似绣,贴合他们从穿针引线起步的事业,也寄托了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可如何将这份美好的寓意,凝练成一个简洁、醒目、易记的图形,却难住了她。
她画过传统的如意纹样,觉得不够独特;试过将“锦”和“绣”的字形做变形组合,又显得过于复杂,缩小后印在产品上恐怕会模糊一团。她也参考了一些现有的知名商标,不是觉得太过洋气,失去了本土味道,就是感觉冷硬,缺少了温度。
几天过去,废纸篓里堆满了揉成一团的草图,苏晚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天晚上,她又对着一纸不满意的设计稿发呆。林长河默默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桌角,然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他的技术书,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拿起那些被废弃的草图,一张张仔细地看。
他的动作很慢,看得很认真,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苏晚能感觉到,他不是在随便翻翻,而是在努力理解她想要的东西,以及遇到的困境。
“很难?”他放下草图,看向她,声音低沉。
苏晚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嗯,想找个既好看,又有我们自己味道的,还想……还有点特别的意义。”她说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林长河那本摊开的技术笔记上。笔记的扉页,是他工工整整写下的名字——“林长河”。那个“林”字,写得端方稳重,笔画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感。
她的心忽然微微一动。
她的名字是“晚”,夜晚的晚,常被觉得带着些暮气。可认识林长河之后,她的人生才真正迎来了曙光。是他,在那个风雪夜默默护送她回家;是他,用坚实的脊背背她过雪地成婚;是他,在她每一次遇到困难时,都沉默而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座沉稳可靠的山,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托起一片晴空。
“林”……森林,包容、滋养、守护,给予万物生长的根基。
“晚”……夜晚,静谧、沉淀,却也孕育着黎明和星辰。
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她猛地抽出一张新的白纸,铅笔在纸上快速游走。她不再拘泥于复杂的图案,而是尝试将“林”和“晚”的元素融入“锦绣”的意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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