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苍澜没再说话,抱着念念继续往里走。路过影壁时,他目光淡淡扫过空荡荡的东侧回廊——那里原是大儿子柳昭临的住处,自打三年前拜入云游的仙师门下,便常年在外历练,偶尔传讯回来也只说“安好”,久了,连柳夫人都习惯了不再问起。毕竟昭临性子沉稳早熟,又得仙师指点,纵是独行三界,也从未出过差错。
倒是明渊,看似稳重,骨子里却藏着股执拗。当年在蛮荒救下那只小狐狸时,他就瞧出这孩子动了真心,只是那时战事未了,他没心思细究。如今看来,那点牵绊竟已深到让他不顾章法的地步。
“爷爷,爹爹是不是去找阿芷姐姐了?”念念忽然仰起头,小手指着院角的桃花树,“前日爹爹还在树下给姐姐簪花呢,说姐姐的眼睛像桃花瓣。”
柳苍澜捏了捏念念的小脸,眼底漾开笑意:“或许是。”他转向跟过来的家宁,语气陡然沉了下去:“备灵力阵,让暗影卫沿青丘方向查探,重点盯着两界交界的老槐树。若遇生面孔或异常灵力波动,先扣下再审。”
家宁躬身应下,转身时脚步都带了几分急切。柳夫人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老尊主是担心……明渊路上遇着了麻烦?”
“不好说。”柳苍澜抱着念念往溪边走,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孙女发间的珠花,“那孩子自小沉稳,若不是急到了份上,不会连传讯都忘了。”
念念举着纸船在他怀里晃悠:“爹爹是去找阿芷姐姐吗?她前日还给我带了青丘的野果子,甜甜的。”
“或许吧。”柳苍澜接过纸船,轻轻放进溪水里。小船载着烛火顺流而下,在暮色里像颗跳动的星子。他望着船影渐远,忽然对柳夫人道:“让后厨温着明渊爱吃的桂花糕,他若是回来了,定是饿了。”
清婉闻言,连忙转身往厨房去。柳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溪里漂远的纸船,轻声道:“昭临那边……要不要传个讯?”
“不必。”柳苍澜摇头,指尖划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他在外历练,自有他的机缘。明渊这边,我们先查着便是。”
念念趴在他肩头,看着纸船消失在拐角,忽然奶声奶气地问:“爷爷,爹爹会带阿芷姐姐回来放船吗?”
柳苍澜望着暮色渐浓的远山,云层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坠在天际。他抬手摸了摸孙女的头,指尖掠过她发间那枚海珠时,微微一顿。
“会的。”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尾音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涩,“你爹爹答应你的事,从来都算数。”
念念没听出异样,欢呼着拍起小手:“那我要教阿芷姐姐叠纸船!还要带她去看后院的石榴花,爹爹说她穿紫裙子站在花下最好看。”
柳苍澜抱着她转身往回走,廊下的灯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小家伙口中的“姐姐”,在他眼里却是另一重分量——他并非没想过这层可能。前段时间陪着明渊去青丘见了胭脂,提过当年那纸不算数的婚约,心里不是没有动过念头。
毕竟是儿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要她品行端正,入府又何妨?麒麟一族虽重规矩,却也不至于困死在世俗礼教里。他甚至都想过,若真成了,便在后院辟出片桃林,让她住着自在。
何况三界皆知,明渊原是陆怀瑾转世,胭脂便是叶栖梧轮回。上辈子那对人儿情深缘浅,终究没能走到最后,成了三界流传多年的憾事。如今天道垂怜,让两人再续前缘,这本就是顺应轮回的天意。若能促成这桩婚事,既是圆了他们上辈子未尽的缘分,也算是对那段遗憾过往的一份成全。
可越琢磨,越觉得那念头荒唐。
那狐女眼底的光太烈,像青丘野地里长起来的花,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韧劲。明渊本就对她上心,若真让她进了府,怕是眼里再难容下旁的人。那清婉怎么办?念念怎么办?
清婉嫁入柳府百年,敬他如父,待明渊如挚友,将柳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他这常年在外的老尊主,都能安心将家事托付。她从未争过什么,只守着念念,守着这方庭院的烟火气,像株沉默的兰草,在角落里透着韧劲。
若真要添个人,这院子里的平静,怕是要被搅碎了。
“爷爷,你怎么不说话呀?”念念的小手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是不是累了?”
柳苍澜回过神,低头对上孙女澄澈的眼睛,那里只有纯粹的欢喜,半点没掺俗世的牵绊。他忽然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累了,等放完船,爷爷陪你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好!”念念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搂着他的脖子晃悠,“要清婉娘亲蒸的,放了蜜枣的那种!”
他抱着孙女走进正厅,柳夫人正坐在桌边看账册,见他进来,悄悄递了个眼神。柳苍澜会意,将念念交给侍女带下去玩,才在她对面坐下。
“你都想明白了?”柳夫人合上账册,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嗯。”柳苍澜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明渊的性子,认死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