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剑斩我 第127章 我斩的是我自己

楼顶的风仿佛凝固了，萧云归的呼吸、心跳，连同那纠缠不休的双生脉搏，于此刻齐齐停跳。

一息，两息，三息。

就在这万物归于虚无的第三息末尾，一道沉重如开天辟地之初的擂鼓声，自他胸膛轰然炸响！

不再是两道脉搏的交错争鸣，而是合二为一的惊天巨响！

银脉如川，黑脉如海，百川归海，刹那间融为一道混沌洪流，奔腾咆哮于四肢百骸。

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冲破了识海的最后一层壁障！

裂开了！

识海第三层，那传说中连仙人都未必能窥见一角的“无我之观”，在此刻轰然洞开！

萧云归的视野变了。

他不再是以“萧云归”的眼睛去看世界，而是仿佛化身天道，高悬于九天之上，冷漠而全知地俯瞰着楼顶那个孤寂的身影——那个“我”。

眼前的无归子，身影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而是前所未有的凝实。

他如同一面映照着萧云归灵魂深处的魔镜，镜中的每一寸肌理，每一缕气息，都是萧云归曾经亲手斩去的执念。

那是对师门覆灭，未能守护的愧。

那是对百年前真相，不死不休的执。

那是对所有仇敌，深入骨髓的痴。

这些被他强行剥离的情感与记忆，构成了无归子，替他在这世间挣扎了百年。

萧云归缓缓抬手，握住了悬于腰间的长剑。

那冰冷的触感，第一次没有带来杀意，只有一种宿命的悲凉。

楼顶风声呼啸，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斩出惊天一剑，彻底了结这个纠缠百年的梦魇。

然而，剑锋出鞘，寒光一闪，却划过一道诡谲的弧线，并非指向无归子，而是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

利刃贯体，殷红的鲜血如三尺寒梅，在他纯白的衣襟上骤然绽放。

剧痛袭来，他却笑了，咳出一口血沫，低语声在狂风中清晰可闻：“《斩我经》有三重——斩形我，斩心我，斩无我。我一直以为，斩了你，便能功成。原来……我错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时空，直视着无归子震动的双眸：“我错在，一直想斩的，是你。却不知，你……即是我。”

话音落，剑气自他心口轰然爆发，非但没有摧毁他的生机，反而化作一道熔炉，强行逆转了那刚刚融合的混沌双生脉！

黑色的脉搏如一条畏缩的毒蛇，发出不甘的嘶鸣，却被那股斩破一切的剑意逼迫着，一寸寸回游，最终彻底消融于奔腾的银色主脉之中。

黑白分明，至此归一。

对面，始终冷漠如冰的无归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动容”的神色。

他的声音不再是空洞的回响，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疯子！你竟敢逆练《斩我经》，强行融合！你可知，你若吞噬我，便再无任何退路！九星连珠之日，天道审判降临，这世间，再无人可替你承此一死！”

“我知道。”萧云归咳着血，笑容却愈发灿烂，“正因你替我活了这痛苦的百年，我才终于明白——”

他挺直了脊梁，任凭心口的鲜血流淌，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活着，从来不是为了斩尽过去，而是为了……选择未来！”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吱吱”声划破长空！

一只通体漆黑、眼泛红光的硕大老鼠凭空出现，它周身环绕着时间流逝的灰色气息，正是以命轨为食的“时蚀鼠”！

它嗅到了无归子因动容而产生的气息波动，将其当成了即将消散的命轨投影，张开利齿，闪电般噬咬过去！

“滚！”

一声冷喝，并非来自无归子，而是萧云归。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剑气破空而去，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时蚀鼠的眉心。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

那只凶戾的妖物，连同它周身的灰色气息，瞬间被剑气湮灭，化为最纯粹的飞灰，消散于风中。

萧云归冰冷的声音，响彻整座悬影楼顶，仿佛是对天地间的某种存在宣告：

“未来之身已沉寂，现在之我已觉醒。谁，还敢噬我命轨？”

话音落，他体内最后一丝黑脉彻底融入银脉，双生脉搏，完全归一！

轰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剑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贯穿云霄！

整座悬影楼，这座以囚禁他为目的而存在的通天巨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地轰然震颤起来！

楼内，墙壁上悬挂的百幅画像，那些记录了他百年间无数个挣扎瞬间的画面，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之剑斩过，齐齐崩裂，化为齑粉！

唯有最中央，最大的一幅画，安然无恙。

画中，白衣青年持剑立于一口幽深的古井之前，井名“轮回”。

而在他身后，成千上万个模糊的身影，正化作流光，尽数汇入他的体内——万我归一！

悬影楼底层。

一直手持灰笔，记录着萧云归败亡过程的断笔姬，突然浑身一颤，手中的灰笔“嘭”的一声自燃起来，转瞬间烧成灰烬。

那灰烬在空中凝聚成两个大字，随即飘散：

“诛归……令……废。”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不远处，手持双铃，随时准备镇压萧云归魂魄的哑铃使，手中的法器“当啷”一声坠地。

他没有去捡，而是深深地俯下身，五体投地，再不敢起身。

而角落里，那个脖颈上套着星辰锁链，以自身气运禁锢萧云归命数的星锁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三声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自由了！”

笑声中，他颈上那道坚不可摧的星辰锁链，竟寸寸断裂，化作点点星光，随风而去。

随着三大镇守者的溃败，整座悬影楼的崩塌开始了。

它并非寻常建筑的倒塌，而是像一柄被分解的巨剑，无数构件化作流光，失去了彼此的联系，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下方的无尽地渊坠落。

楼顶，萧云归拔出心口的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无归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半途停住，最终颓然放下。

他看着萧云归的背影，声音低沉而复杂：“若有朝一日，在你选择的未来里，你还是要斩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记得，亲手来。”

萧云归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首，那双眸子里，再无半分仇恨与执念，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我不斩你了。”

看着无归子

“我带你回家。”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步踏出，便没入了那因高塔崩塌而卷起的漫天风沙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正踉跄地向着悬影楼的方向狂奔而来。

苏青竹发丝凌乱，嘴角挂着血迹，眼中满是焦灼与恐惧。

在她手中，那盏青莲心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跳动着，灯焰不再是温和的青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紫金！

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在那跳动的灯焰核心，竟赫然浮现出了一副星图——九颗妖异的星辰连成一线，直指苍穹！

而在星图之下，那口她曾在幻境中见过的轮回井，井口已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