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浴室里,水汽氤氲,模糊了光洁的镜面。
林晚关掉花洒,温热的水流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水滴从发梢滴落,敲击在瓷砖上的清脆回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傅璟深为她准备的、那款昂贵的安神香薰的气息,淡雅的檀木与薰衣草味道,本该让人松弛,此刻却无法驱散她心底深处盘踞的寒意。
她伸手,用掌心缓缓抹去镜面上的水雾。一张略显苍白、带着水汽的脸庞逐渐清晰,湿漉的黑发贴在脸颊和颈侧,衬得肌肤愈发没有血色。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藏起的惊悸。
这短暂的安宁,如同偷来的。白日的惊魂片段,总在不经意间窜入脑海——冰冷的仓库、粗鲁的绑匪、勒入皮肉的绳索,以及傅璟深破门而入时,那双仿佛凝结了万年寒冰,却在触及她身影瞬间崩裂出恐慌的眼睛。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画面驱散。没事了,她告诉自己,已经安全了。傅璟深将她保护得很好,好到让她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怎样一个由他构筑的、精致而坚固的牢笼里。是的,牢笼。即便这个牢笼如今铺满了天鹅绒,也改变不了其本质。
她拿起干燥柔软的浴巾,开始擦拭身体。动作有些机械,直到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自己的腰间。
承
动作猛地顿住。
在右侧腰腹往后的位置,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如同丑陋的烙印,清晰地盘踞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是那时被粗糙的绳索死死勒住,反复挣扎摩擦留下的痕迹。之前精神高度紧张,又被傅璟深无微不至(虽然方式笨拙)地照顾着,她竟没有注意到这淤痕已经变得如此严重。
浴室明亮的顶光下,那淤青的颜色显得愈发深沉,边缘泛着可怖的黄晕,像一块**的印记,玷污了原本的光洁。林晚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触碰上去。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立刻传来,让她倒抽一口凉气。这疼痛,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恐惧的闸门。
不是对绑匪的恐惧,那些人在傅璟深的雷霆手段下,已然不足为惧。而是更深层的,源于她遥远童年、被她刻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对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恐惧,对暴力与禁锢的恐惧。
镜中的女人,眼神骤然空洞。
她仿佛不再是那个在傅璟深面前勉强维持镇定、甚至能反过来安抚他的林晚,不再是那个在古画修复室里沉静从容的林晚。她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看着母亲被拖走,听着那些属于“冥府”的、充满血腥与罪恶的交易,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画眉……”一个低沉而阴冷的嗓音,似乎穿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那个被称为“冥府”首领的男人,在她幼年时曾抚摸她的头顶,用那种评估货物般的眼神看着她,说:“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终有一天,要回到我为你准备的笼子里。”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猛地抱紧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臂膀的软肉,试图用这种方式获取一点真实感,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回忆洪流。
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得很远了,用尽了力气,洗刷了过去,成为了一个“正常”的林晚。可这片淤青,这暴力的痕迹,无情地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它提醒着她,无论她走到哪里,伪装成什么人,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她无法选择的出身,都像一道永恒的诅咒,如影随形。
她会把危险带给身边的人。养父母,沈芊芊……还有,傅璟深。
今天那些绑匪是冲着他来的,她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可下一次呢?如果“冥府”的人找上来呢?傅璟深再强大,也只是个商人,他能对抗那样一个盘根错节的黑暗组织吗?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自责、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坚强外壳,在这一刻,被从内部击得粉碎。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啜泣,而是无声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发梢滴落的水珠,一起砸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肩膀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
她看着镜中那个泪流满面、脆弱不堪的自己,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厌恶。
转
浴室外,傅璟深端着一杯刚刚热好的牛奶,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她是否需要什么,或者说,他只是想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是安全的。那款安神香薰,是他让顾言澈找来最好的,牛奶是他在厨房亲手热的,他甚至精确测量了温度,确保是口感最适宜的程度——这些行为,都远远超出了他为自己制定的、与林晚相处的“契约准则”。
他无法用逻辑来解释自己此刻的行为,就像他无法解释,为什么在书房里,对着那份《关于近期非理性行为的评估报告》,他会烦躁地将其彻底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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