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畔的王家坳,有一杆传了三代的紫檀木老秤。
这秤据说是王老抠的太爷爷,用一块祖传的、雷击过的紫檀木心,请了江南最好的制秤师傅,花了整整三年才做成的。
秤杆乌黑油亮,上面镶嵌着密密麻麻、如同星子般的银白色秤星,毫厘不差。
最神异的是,这杆秤据说“有灵”,称东西极准,分毫不爽,而且,它似乎能称出些别的东西。
王老抠是这杆秤的现任主人,人如其名,吝啬刻薄,锱铢必较。
他用这杆老秤收租、做买卖,从未吃过亏。
村里人都说,王老抠能发家,全靠这杆祖宗传下来的神秤。
王老抠自己也把这秤当命根子,用上好的绸布包裹,藏在特制的樟木盒子里,等闲不让人碰。
这年秋收,王老抠照例用老秤收租。
轮到佃户李老实时,王老抠看着那金灿灿的谷子,眼珠一转,趁着李老实不注意,用小拇指的长指甲,在秤砣的绳索底下,极其隐蔽地轻轻抬了一下。
就这一下,本来平平的秤杆,猛地往下沉了一沉。
“李老实,你这谷子,秕谷多,水分重,折合下来,还差三升才够数啊。”
王老抠板着脸,指着秤星说道。
李老实是个闷葫芦,看着那明显低下去的秤杆,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从自家本就不多的谷堆里,又舀出三升,倒进了王老抠的大斗里。
他佝偻着背,推着空了一大半的独轮车走了,背影萧索。
王老抠得意地哼着小调,把谷子搬进仓房。
他没注意到,在他用手指暗抬秤绳的那一刻,那杆紫檀木老秤最末端、代表“亏心”的一颗极小的、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秤星,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暗红色的光。
当天晚上,王老抠做了个怪梦。
梦里,那杆老秤悬在半空,秤盘一边放着他白天多收的那三升谷子,另一边空着。
一个分不清男女、冰冷空洞的声音在问:“王守财(王老抠的本名),亏心谷,三升,拿什么抵?”
王老抠在梦里浑不在意地挥手:“几升谷子,抵个屁!老子辛苦收租,天经地义!”
那声音不再响起,老秤也消失了。
第二天醒来,王老抠只当是个荒唐梦,没往心里去。
他心情大好,盘算着用多收的谷子换钱。
可当他习惯性地想抠抠鼻子时,却感觉右边鼻孔有点堵,还有点痒。
他用力揉了揉,没在意。
过了几天,那鼻孔堵塞的感觉非但没消失,反而更严重了。
他对着铜镜照,看不出什么异常,就是觉得右边鼻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又用力擤了擤,没擤出鼻涕,却带出了一点……淡黄色的、带着谷壳碎屑的粘液。
王老抠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个梦。
但他随即骂自己胡思乱想,肯定是秋燥上火。
又过了半个月,王老抠开始觉得呼吸不畅,尤其是右边鼻子,几乎完全堵死了。
而且,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流鼻血,那血不是鲜红色,而是暗红发黑,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已经有些**的谷粒!
更可怕的是,他嘴里开始泛上一股味道,一股生谷子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怪味,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勉强灌点清水下去。
他慌了神,偷偷去找郎中。
郎中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只开了些清热祛火的药。
药喝下去,毫无用处。
他的脸颊开始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右边鼻孔周围的皮肤,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像是谷子霉变后的青黄色。
王家的人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王老抠身上总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谷仓底层积年陈谷**的气味。
他不再碰任何米饭面食,看到谷物就干呕。
一天夜里,王老抠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憋醒,他感觉有东西从喉咙里涌上来。
他趴在床沿,拼命地咳,最终“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粘稠的、暗黄色的糊状物。
那糊状物里,赫然混杂着大量完整和破碎的谷粒!
那些谷粒已经发黑变软,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王老抠看着那摊呕吐物,魂飞魄散。
他连滚爬下床,冲到堂屋,颤抖着打开樟木盒子,捧出那杆紫檀木老秤。
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他惊恐地发现,老秤末端那颗代表“亏心”的秤星,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殷红如血的颜色!
“抵债……它在让我抵债……”
王老抠瘫倒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他终于明白,那梦不是假的。
祖宗传下来的不是发财的工具,而是一杆度量良心、追索亏欠的法器!
王老抠的病越来越重,他吐出的不再只是谷粒,开始夹杂着细小的土块和草根,仿佛要把那片地里所有的出产都呕出来。
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干瘪蜡黄,躺在那里,就像一个被掏空了的谷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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