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平州城。
“云韶班”是城里最红的戏班子,班主姓梅,一手捧红了如今的台柱子——青衣若兰。
若兰人美,嗓子更是一绝,一曲《贵妃醉酒》能唱得人骨头缝里都酥麻。
可这年夏天,若兰突然倒了嗓子,唱不出高音,急得梅班主嘴角起泡。
这时,班子里管衣箱的瘸腿老余,半夜敲开了梅班主的门。
老余年轻时也是名角,后来摔断了腿,才退了幕后。
他神神秘秘地抱着一个尘封的紫檀木衣箱,箱子上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却透着一股子阴森气。
“班主,”
老余压低了嗓子,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异光,
“这是祖师爷传下的‘替身衣箱’,里面装着当年‘小杨妃’的全套行头。”
梅班主心里咯噔一下。
“小杨妃”是几十年前云韶班最红的角儿,也是唱杨贵妃的,后来不知怎的,在台上唱着唱着就疯了,用金钗划烂了自己的脸,当晚就吊死在了戏台梁上。
她的东西,班子里一直视为不祥,封存多年。
“这套行头,据说能‘借气’,”
老余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
“让若兰穿上它唱一场,或许能借到‘小杨妃’当年的几分气韵,渡过难关。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皱纹更深了,
“穿之前,需用若兰的眉心血,点在行头内衬绣着的符咒上,算是……打个招呼。唱完之后,必须立刻脱下,用红布包好,放回箱中,绝不可留恋,更不可穿着过夜。”
梅班主将信将疑,但眼看若兰恢复无望,重金请来的名医也束手无策,他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他瞒着若兰,只说是请高人做了法,求来一套能助运的行头。
开演前,他按老余所说,取了若兰一滴眉心血,偷偷点在了那件华丽宫装内衬一个用金线绣着的、扭曲如蛇的符文上。
血滴落下,仿佛被布料吸了进去,那符文隐隐闪过一丝暗红。
若兰穿上那套行头,对镜理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镜中的自己,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不属于她的、成熟妖娆的风情。
那宫装触体冰凉,丝滑异常,穿着竟十分熨帖。
锣鼓声响,若兰登场。
一开腔,满座皆惊!
那嗓子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以往更加圆润清亮,高亢处如凤鸣九天,婉转处如莺啼空谷。
更奇的是她的身段做派,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竟隐隐有了当年老人口中“小杨妃”那倾国倾城、魅惑众生的神韵!
《贵妃醉酒》唱罢,满堂喝彩,声震屋瓦。
梅班主在后台喜极而泣,只觉得祖师爷保佑。
若兰回到后台,却有些神情恍惚。
她说唱到动情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仿佛有另一个人在她身体里,借着她的喉咙唱,借着她的身体舞。
那感觉,既酣畅淋漓,又……令人恐惧。
她想脱下那身行头,手指触到冰凉的绸缎,竟生出几分不舍。
那衣服仿佛有魔力,穿着它,她就能拥有那颠倒众生的魅力。
“快脱下来!”
老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脸色凝重,一把将一件红布斗篷罩在她身上,几乎是粗暴地帮她剥离那套宫装。
衣服离体的瞬间,若兰打了个寒颤,感觉某种东西被抽走了,一阵虚脱感袭来。
老余迅速将行头叠好,放入紫檀木箱,咔哒一声锁上,仿佛关住了什么洪水猛兽。
自那以后,若兰的嗓子果然好了,甚至更胜从前。
云韶班更加红火。
梅班主尝到了甜头,每逢重要堂会,或是若兰状态稍有不佳,他便偷偷请出那“替身衣箱”。
若兰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那套行头。
不穿它,上台便觉得底气不足;穿上它,便如同换了个人,技艺超常发挥,眼神流转间勾魂摄魄。
但她夜里的噩梦也越来越频繁,总梦见一个穿着宫装、脸孔模糊的女人在她床边哭泣,或是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她的性情也开始变化。
平日里温婉的一个人,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尖酸刻薄,眼神里时而闪过与“小杨妃”照片中如出一辙的、带着几分疯狂和怨怼的神色。
她开始偷偷模仿“小杨妃”生前的一些小习惯,比如用特定的兰花指捏杯,比如偏爱某种早已停产的胭脂。
梅班主只顾着数钱,对这些变化视而不见。
只有老余,忧心忡忡,几次劝梅班主就此收手,却被斥为老糊涂。
这年腊月,城里最大的绸缎庄王老爷做寿,点名要云韶班连唱三天,压轴必是若兰的《贵妃醉酒》。
最后一场前,若兰感染风寒,嗓音沙哑。梅班主不顾老余苦苦劝阻,再次打开了那紫檀衣箱。
这一次,取出行头时,箱底似乎带出了一缕细细的、乌黑的长发。
开戏前,若兰对着妆镜,犹豫着是否要点下眉心血。
镜中的影像似乎晃了一下,她仿佛看到另一个苍白模糊的脸孔,在她身后一闪而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