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当销冠 第103章 悬丝诊霜，民心如潮

夜色尚未完全褪尽，东方天际只透着一抹鱼肚白的微光，寒意深重。京城的大多数角落还沉浸在沉睡的静谧中，但城南“济生堂”的门口，却已悄然聚集了人影。

陆子铭几乎是半抱着沈墨璃，一步步挪到济生堂紧闭的木门前。沈墨璃的身体比昨夜更加僵硬冰冷，脖颈上那蛛网般的霜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刺目，甚至隐约向脸颊蔓延。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沉的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偶尔身体无意识的细微抽搐，证明她还在与体内那恐怖的寒毒抗争。陆子铭的肋下，那块冰冷的“密账”如同活物般紧贴着旧伤，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里外几层衣衫，脸色灰败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王婶紧随其后，一手紧紧攥着那根沾满石灰粉、昨夜立下大功的金哭丧棒，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把修补过的万民伞。伞面上那个焦黑的破洞，被她用一块鲜艳的红布精心缝补上，针脚粗大笨拙，却异常显眼，像一颗巨大的、丑陋的补丁。红布上还用金线歪歪扭扭地绣了个“义”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倔强的微光。

济生堂门前的石阶冰冷坚硬。陆子铭将沈墨璃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阶旁一处稍微避风的角落，用自己脱下的外袍将她裹紧，但那刺骨的寒意依旧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他抬头看着紧闭的店门，焦灼如同野草般在心头疯长。卯时三刻徐太医才坐诊，这一个时辰，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掌柜的，你看！”王婶忽然压低声音，用哭丧棒指了指不远处街角。

陆子铭循声望去，心头猛地一跳。

只见街角阴影里，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他们手里还拿着草绳、小木凳之类的东西，显然是赶早来做工的。他们的目光先是落在紧闭的济生堂大门上，接着又聚焦在王婶手里那把极其显眼的“红布补丁”万民伞上，最后又落到蜷缩在角落里、被陆子铭护着的沈墨璃身上。几个汉子交头接耳了几句，其中一个汉子忽然转身跑开了。

陆子铭的心沉了下去。是好奇？还是…不怀好意？昨夜遇刺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肋下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济生堂门口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些早起排队看诊的贫苦百姓。他们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被那把“红布补丁”的万民伞和角落里那对形容憔悴、一看就遭遇了大难的男女吸引。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看！那就是陆记工坊的陆掌柜！”

“哎哟，旁边那个姑娘…天爷，脖子那是什么？冻疮吗？怎么那么吓人？”

“听说昨晚上有贼人去砸场子，连这把大家伙儿送的伞都给捅破了！”

“作孽啊！陆掌柜可是好人啊，平价棺材草绳，还收留那么多寡妇…”

“王婶，你这伞补得…可真扎眼…”一个认识王婶的老婆婆小声嘀咕。

“扎眼？老娘就是要它扎眼！”王婶把哭丧棒往地上一顿，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哭腔，“让大伙儿都瞧瞧！看看那些天杀的贼人是怎么对付咱们好心人的！连把伞都不放过！看看沈姑娘，好好的人被折腾成啥样了！”她的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传出老远，引得更多人驻足观望。

陆子铭没有阻止王婶。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将沈墨璃冰冷的手紧紧握在自己唯一还温热的掌心，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带着同情、惊疑、还有一丝愤怒的面孔。人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就是要用这“惨状”和“无厘头”的显眼补丁，把这水搅动起来！

天色大亮。济生堂的伙计终于打开了店门。排队的人群开始骚动。

“让让！让让！让陆掌柜先进！他家里有急症！”王婶挥舞着哭丧棒，扯着嗓子喊道。她的嗓门加上那根惹眼的棒子，再加上那把“红布补丁”伞，果然让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窄道。

陆子铭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沈墨璃搀扶进济生堂内。一股浓烈的草药混合着陈年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堂内陈设简单，几张诊桌，一排药柜。最里面一张桌后，坐着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须发皆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正低头整理着脉枕。这便是太医院吏目，徐春甫。

陆子铭搀着沈墨璃来到桌前。徐春甫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陆子铭惨白冒汗的脸上和他始终紧捂的肋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当他的视线转向沈墨璃，尤其是看到她脖颈上那清晰无比、蛛网般蔓延的诡异霜纹时，那双阅遍疑难杂症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两道极其精亮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震惊、探究，甚至…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

“扶她坐下！”徐春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迅速起身，绕到沈墨璃身边。

陆子铭和王婶小心翼翼地将沈墨璃安置在诊桌前的椅子上。她的身体几乎无法坐直，全靠陆子铭在身后支撑。她低垂着头，长发遮面，只有那刺目的霜纹暴露在徐春甫审视的目光下。

徐春甫并未立刻诊脉。他先是极其仔细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观察着沈墨璃脖颈上的霜纹。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停在霜纹上方寸许，仿佛在感受着那丝丝缕缕散发出来的寒气。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中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

“寒气蚀骨…凝而不散…发于肌表…”徐春甫喃喃自语，声音极轻，像是在确认某种可怕的猜想。他猛地抬头，看向陆子铭：“她发病多久了？最初症状如何？可曾接触过极寒之物？”

陆子铭心中一凛，不敢提寒晶碎片，只能含糊道：“回先生，约莫…月余前突然昏倒，醒来便体寒异常，记忆全失…近日这…这霜纹才愈发严重…昨夜几乎…几乎…”他声音哽咽。

徐春甫深深地看了陆子铭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沉声道：“伸手。”

陆子铭轻轻抬起沈墨璃一只布满霜纹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徐春甫早已准备好的脉枕上。当沈墨璃那只冰冷刺骨、布满狰狞霜纹的手腕触及那棉布脉枕的瞬间——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柔软温热的棉布脉枕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白霜！丝丝缕缕的寒气从沈墨璃的手腕处弥漫开来，让近在咫尺的徐春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沈墨璃手腕皮肤下的脉络，在徐春甫凝神细察下，竟隐隐泛出一种极其微弱、不祥的幽蓝光泽！

徐春甫倒吸一口冷气！他伸出三根手指，极其凝重地搭在沈墨璃那冰冷刺骨的寸关尺上。他的指尖刚一落下，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不是手腕，而是一块万载玄冰！

陆子铭和王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春甫屏息凝神，眉头紧锁，手指微微用力，仿佛在与那刺骨的寒意抗衡。诊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徐春甫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陆子铭肋下伤口因紧张而加剧的、细密的抽痛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徐春甫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搭脉的手指却稳如磐石。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中的忧虑几乎要化为实质。

忽然，徐春甫搭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颤！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变化！紧接着，在陆子铭和王婶惊骇的目光中，沈墨璃手腕处那原本只是隐隐泛蓝的脉络，幽蓝的光泽骤然一亮！如同黑夜中点燃的鬼火！同时，她脖颈上那些蛛网般的霜纹仿佛活了过来，瞬间爆发出更加刺目的白光！一股肉眼可见的冰寒白气猛地从她身体内爆发出来！

“噗！”

徐春甫搭脉的那块棉布脉枕，竟在这股骤然爆发的寒气冲击下，发出一声轻响，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几根坚韧的棉线甚至被冻得崩断了！

徐春甫触电般缩回手，脸色煞白，看着那布满裂纹、冒着丝丝寒气的脉枕，眼中充满了惊悸和后怕！若非他见机得快，恐怕这只手…他猛地看向沈墨璃，只见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压抑的呜咽声，脖颈上的霜纹如同疯长的藤蔓，竟开始向她的下颌蔓延！那幽蓝的脉络在霜纹下若隐若现，如同死亡的脉络图！

“先生！”陆子铭肝胆俱裂，失声惊呼。

徐春甫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快！把她抬到后面静室去！这寒毒…这寒毒要爆了！必须立刻施针压制！”他迅速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古朴的乌木针盒，盒身竟也隐隐透着一丝暖意，显然不是凡品。“你！”他指向陆子铭，“肋下有伤？忍着！跟我进来！我需要你身上的‘生气’做引！”

陆子铭哪还顾得上肋下的剧痛？和王婶一起，手忙脚乱地抬起几乎被冰霜覆盖的沈墨璃，跟着徐春甫冲向后堂。济生堂前厅里，只留下那把显眼的“红布补丁”万民伞，斜靠在诊桌旁，伞面上那粗糙的“义”字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目。

而此刻，济生堂门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王婶那大嗓门和那把“红布补丁”伞，如同最好的广告。昨夜陆记工坊遇刺、沈姑娘身染怪病的消息，像风一样在城南底层百姓中传开。许多受过陆记恩惠的街坊、孤寡、甚至只是听闻过“平价棺材草绳”的贫苦人，都自发地聚集到了济生堂门口。他们进不去，就静静地守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陆掌柜是好人啊，可别出事啊！”

“那沈姑娘脖子上的白霜，看着就邪门…”

“王婶说是贼人害的！连万民伞都捅破了！天理何在！”

“工坊还开着吗？我婆娘的草绳工钱还没结呢…”

“结什么工钱！陆掌柜要是倒了，咱们上哪找这么便宜的棺材去？”

“就是！就是！咱们得帮衬着点！”

“……”

人群越聚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担忧、同情、愤怒，以及对自身生计的忧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洪流。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王婶那把“红布补丁”的万民伞，成了他们表达心意的象征物。有人默默地将带来的几个铜板放在伞下；有人将刚买的、还热乎的粗面馍馍放在旁边；甚至有人低声念起了含糊的祈福经文…

民心，在这一刻，因为共同的苦难和朴素的义愤，悄然汇聚。这汇聚的力量，能否穿透济生堂紧闭的门扉，给里面那濒临绝境的女子带来一丝生机？

后堂静室里，光线昏暗。沈墨璃被安置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体依旧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幽蓝的脉络在霜下扭曲跳动，如同垂死的毒蛇。她的每一次痛苦抽搐，都牵动着陆子铭和王婶的神经。

徐春甫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他迅速打开那个乌木针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九根长短不一、通体呈现温润玉色的细针！针尖隐隐有流光转动，散发着暖意。他拿起最长的三根玉针，看向陆子铭。

“陆掌柜，得罪了！”徐春甫沉声道，“寒毒已侵入心脉，非猛药不可救！我要以你肋下旧伤处为引，借你心头一点‘生气’，强行压制她体内寒毒爆发！此过程…痛苦异常！你可撑得住？！”

肋下旧伤？引心头生气？陆子铭看着床上被寒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沈墨璃，没有丝毫犹豫。

“先生，来吧！”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那狰狞的旧伤疤和下方微微鼓起的、紧贴皮肉的冰冷“密账”，“只要能救她，剜心剔骨，我陆子铭也受得住！”

徐春甫看着陆子铭肋下那处奇异的鼓胀，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此刻救人要紧！他不再多言，捏起一枚最长的玉针，那温润的玉光在昏暗的室内如同星辰。针尖对准了陆子铭肋下旧伤疤痕的边缘，那紧贴着冰冷“密账”的位置。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冰冷与灼热的剧痛瞬间传来！陆子铭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紧，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从额头滚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温热的玉针，仿佛化作了一道滚烫的引线，刺穿了皮肉，一头扎进了肋下那块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密账”之中！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陆子铭喉咙深处迸出！

与此同时，床上沈墨璃的身体猛地一弓！覆盖在她体表的白霜剧烈翻涌，幽蓝的脉络发出刺目的光芒！她脖颈上的霜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地、却又无比凶险地，向上颌蔓延！

济生堂外，人声鼎沸。济生堂内，静室之中，玉针引气，生死一线！陆子铭肋下那冰冷的秘密与沈墨璃体内爆发的寒毒，在这根温润的玉针连接下，会发生怎样未知的剧变？那汇聚在门口的民心潮水，能否成为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