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嘴唇翕动,试图寻出话来反驳,却发现慕卿璃字字句句皆占尽“大义”与“规矩”,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尤其是那句“绝非长久之道,更非慈母所为”,宛若一根淬毒的银针,精准狠厉地扎入她心口最虚软之处。
她确实只盘算着如何让皇帝多临幸其他妃嫔,借此分化皇后之权;
却从未真正从“动摇国本”、“损耗内廷”这般高度思量过。
此刻被慕卿璃毫不留情地层层剥开、直指核心,她内心震撼无以复加,随之涌起的竟是几分惶惑不安,以及……
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愤。
她自然知晓自己存有私心,可被自己的儿媳、这般年岁的皇后如此直白地“训诫”;
**裸地揭露她的偏颇与荒唐,她身为太后的颜面与威仪何存?
强烈的愠怒与被戳穿心思的难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太后。
她只觉心口那阵刺痛猛地加剧,眼前阵阵发黑,伸出的手指颤抖不止,指向慕卿璃,一口气堵在喉间,引发剧烈的咳嗽,面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青灰。
“你……你……”
她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几乎难以成言;
“好……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皇后……”
慕卿璃即刻上前一步,面上瞬间铺满恰到好处的“焦灼”与“关切”: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定是母后凤体未愈,又动了心火!”
太后看着她这副迅捷变换、无懈可击的担忧模样,那一口气硬生生堵在胸臆之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气得浑身发颤,却连半个斥责的字眼都吐不出,最终只能极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
慕卿璃转而沉声唤来锦夕:“仔细侍奉太后,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今日这番敲打,已足够这位太后娘娘深思良久。
指望太后认错自是绝无可能,但至少能令其沉寂一段时日,让她明白,这后宫终究该由谁主宰,又该遵循怎样的规矩。
“白露。”
她轻声唤道,语气已恢复一贯的从容冷静。
“你留下守着,待太医诊过,确认太后凤体无碍后,再回未央宫向本宫回话。”
“是,娘娘。”
白露恭谨应下。
慕卿璃最后瞥了一眼榻上闭目喘息、面色灰败的太后,微微屈膝:
“母后安心静养,臣妾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语毕,她缓缓转身,裙裾轻拂过冰冷的地面,仪态万方地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药味、怒火与失败气息的凤仪宫。
暮色四合,昏黄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凤仪宫冰冷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短短的斜影。
太后幽幽转醒,喉间干涩,心口仍残留着白日那阵激烈争执带来的闷痛。
榻旁灯火已燃,晕黄的光线下,唯有锦夕一人静立守候,身影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孤寂。
“太后,您醒了。”
锦夕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与关切,她小心地将温热的药盏递至太后唇边,“药温正好,您先用了药吧。”
太后就着她的手,将那一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刚蹙起眉,一颗盐津梅子已被及时送入她口中;
正是她素日喜爱的那种,咸中带酸,生津止渴,恰好能压住那令人不悦的药味。
太后不喜甜腻,独独偏爱这咸津之物解苦。
含着那熟悉的滋味,太后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这才真正缓过神来:
“还是锦夕你深知哀家心意……哀家身边若离了你,只怕一日都难熬。”
锦夕面上露出温顺的笑意,轻声道:
“太后言重了。奴婢侍奉太后大半辈子,早已是太后身边的老物件了,怎会离开您呢?”
太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昏暗的宫殿,问道:
“哀家睡了多久?”
“从午时初睡到如今戌时初,有好几个时辰了。”
锦夕柔声回话,一边细心地将软枕垫高:
“您一整日都未曾进膳,奴婢用小火慢炖了鸡丝白菇粥,清淡鲜甜,最是暖胃易克化。太后可要用一些?”
太后却摆了摆手,悠悠叹出一口气:
“不急。锦夕,你先坐下,陪哀家说说话。”
锦夕闻言,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先前皇后与太后激烈对峙时,她虽未在殿内近前侍奉,却因放心不下,一直守在门外,里间的对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知太后醒来后心情必然沉郁,故而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刻见太后如此吩咐,她心下明了,终究是避不开了。
她依言搬来一张锦凳,轻轻在太后榻前坐下,垂首敛目,姿态恭谨而柔顺,静待太后开口。
殿内烛火跳跃,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药香、沉寂,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凝重。
太后倚在软枕上,声音轻缓地问道:
“哀家方才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都有谁来过?”
锦夕略作思忖,柔声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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