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等慕卿璃开口,竹榻上的齐毓已悠然落下一子,清越的玉石相击之声后,是他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反问:
“小瑄儿,若你遇到一个与你容貌如此肖似之人,你会轻易……放过他吗?”
瑄儿一怔,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似乎隐约捕捉到什么,却又隔着一层迷雾,稚嫩的脸上浮现困惑:
“师傅的意思是……?”
齐毓抬眸,目光深邃地扫过慕卿璃含笑的眉眼,直接点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纱:
“这般相似的一张脸,稍加雕琢,便是绝佳的‘影子’,是替你挡明枪暗箭的‘盾牌’。如此‘天赐良材’,若轻易毁去,岂非暴殄天物?自然要……物尽其用,方为上策。”
他话语平静,却透着冰冷的权谋逻辑。 慕卿璃就知道自己这点“养寇自重”、“以饵钓鱼”的心思,瞒不过这位心如明镜的师兄。
好在他虽看透,却也乐意纵容她的“坏”。
她故作委屈地嗔了齐毓一眼,声音软糯:
“师兄!你就不能在小孩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么?非要拆穿,破坏我在瑄儿心中冰清玉洁、慈悲为怀的仙子形象?”
瑄儿却立刻挺直了小身板,一脸严肃,语气无比真诚:
“小师叔放心!您在瑄儿心中,便是那救苦救难、不染尘埃的九天玄女!师傅的‘诋毁’,动摇不了瑄儿心中分毫!”
慕卿璃被他这童言无忌却又无比郑重的“马屁”逗得眉眼弯弯,忍不住伸出纤指,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还沾着点心屑的小脸蛋,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就你嘴甜!小师叔果然没白疼你!”
随即,慕卿璃脸上的笑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她放下手中的银匙,目光越过瑄儿好奇的小脸,望向竹榻上悠然对弈的齐毓:
“其实,留下杜锦欣,并非仅仅为了算计她,或是将其当作一枚盾牌棋子。”
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下,眸光深邃如渊:
“师兄,两个毫无血缘之人,容貌却相似到如此地步……真的,仅仅只是‘巧合’二字便能解释吗?”
齐毓执棋的手指悬在半空,那枚白玉棋子在他指尖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抬眼,眸中那抹闲适的慵懒被锐利的探究取代,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你心中……已有疑影?”
慕卿璃微微颔首,并未因瑄儿在场而有所避讳。
她看了看轩儿懵懂却专注的眼睛,声音放得柔和:
“杜锦欣……她最擅琵琶。”
“而父亲当年,曾赠予娘亲一把价值连城的螺钿紫檀嵌玉石的琵琶。这些年来,娘亲虽从未弹奏过它一次,但我曾不止一次……撞见她独自对琴静坐,指尖轻抚琴身,眼神空茫……”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齐毓:
“而且师兄,你细想……杜锦欣那副眉眼神态,尤其是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小心翼翼的哀愁之色,难道……不觉得与娘亲,也有几分神似之处吗?”
齐毓凝神,脑中浮现出慕夫人的身影。
那确实是一张与慕卿璃极为相似的脸庞,承袭了倾城的底子,却绽放出截然不同的风华。
慕夫人之美,如空谷幽兰,含蓄内敛,眉宇间总萦绕着淡淡的、化不开的轻愁,沉静得近乎忧伤,绝无慕卿璃此刻的明艳灵动与娇媚入骨。
正因这份气质的天壤之别,才使得世人极少将这对母女的外貌直接联系起来。
经慕卿璃这一点拨,齐毓脑中杜锦欣那副总是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与慕夫人眉梢眼角的哀婉重叠!
他眸中精光一闪,瞬间洞悉了师妹的深意:
“慕夫人……身世成谜,记忆全失……所以阿璃,你是想借杜锦欣这条藤蔓,顺藤摸瓜,探查令堂的过往根源?”
“正是。”
慕卿璃郑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若无杜锦欣突兀出现,娘亲或许能守着这份谜团,安稳度此余生。”
可偏偏……这样一个带着琵琶技艺、又与娘亲神似的女子……不得不令人心生警惕,彻查根源!”
齐毓闻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棋秤的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
“琵琶此物,在本朝虽非绝迹,但精擅者确实凤毛麟角,多为特定世家豢养的乐伶……”
他话锋陡然一转,“但据我所知,前朝宫廷,却对此道推崇备至,几成宫廷雅乐之魂!”
“前朝?!”
慕卿璃瞳孔骤然一缩!
若此事当真牵扯到覆灭的前朝旧事……
那这潭水,就远非后宅倾轧那般简单了,其中隐藏的漩涡与凶险,足以吞噬一切!
慕卿璃与齐毓的目光在凝滞的空气中不期而遇,两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与警惕。
而皇后,她对杜锦欣那份耐人寻味的“关照”,让二人心中的警惕更深!
殿内方才的温馨闲适荡然无存,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然而,齐毓终究是齐毓。
那抹凝重在他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唇角随即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驱散了眼底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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