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透过高窗,在金銮殿光洁的金砖上投下斜长的光影,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交织的棋盘。
萧凛听着慕远彬的“建议”,眸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这老狐狸,果然深谙进退之道, 他当即上前一步:
“启禀父皇!”
他目光扫过慕远彬,最终落回御座。
“儿臣深以为然。慕丞相老成谋国,思虑周全。公主殿下虽是一片赤诚之心,然两国邦交之重器,岂能仅系于一段姻缘、几句口头承诺之上?”
“此非儿戏,更关乎东璃国体与后世评说!儿臣恳请父皇明鉴,当以国书为凭,方显邦交之诚,国事之重!”
龙椅之上,老皇帝做了几十年天下之主,心思手腕早已淬炼得炉火纯青。
方才慕远彬那番连削带打、看似公允实则步步紧逼的言辞,以及太子此刻斩钉截铁的附和,他心中早已洞若观火。
好一个慕远彬!
好一个太子!
这出双簧唱得倒是默契!
一个唱红脸点破要害,一个唱白脸占据大义,硬生生将那太子妃变成了庶妃,还显得是处处以“两国邦交为重”!
他浑浊的眼底精光微闪,面上却不露分毫。
既然台阶已铺好,目的也已达到大半,他乐得顺水推舟。
至于那矿脉城池……肉都到了碗里,还怕南岭敢赖账不成?
皇帝没有直接回应太子,反而将目光投向殿中那抹倔强挺立的红色身影,脸上挤出一丝“宽厚”的笑意,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体恤”:
“无双公主!”
“慕丞相与太子之言,皆为国事考量,公主以为如何?不若……便依丞相之议,先全了公主对皇儿的一片痴心,入主东宫,朝夕相伴,如何?至于名分,待国书至,自然是会给公主册封的,这样更名正言顺。”
南无双并非全然不明白这慕丞相打击与算计。
但是人家句句在理。
她手中无国书,若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留在萧凛身边,只怕连东宫的门槛都踏不进去,遑论日后?
留得青山在……
她内心天人交战片刻,终是强压下翻腾的屈辱与不甘,喉头滚动,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无双……愿意!”
她此刻尚不知晓,这一句“愿意”,便如同亲手将自己钉在了卑微的起点之上。
当她以这种身份踏入东宫侧门的那一刻起,那象征无上尊荣的太子妃之位、往后与她再无瓜葛。
而她若想要维持住如今的身份,那些嫁妆也必然不能少。
在绝对的利益与权力面前,失去了谈判筹码,注定沦为掌权者随意拿捏的棋子。
肉已入碗,谁还会在乎猎物的挣扎?
“善!”
老皇帝满意地颔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当即扬声道。
“既如此,朕便成全公主这份心意!着内务府拟旨——”
“册封南岭国公主南无双为——太子庶妃!择吉日良辰,入东宫侍奉!”
庶妃!
一个比侧妃还要低微的位份!
不入皇家玉牒,无正式册封典礼,不享宗室礼遇,不过宫中遣一顶青帷小轿,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抬入东宫便算完事!
然而,皇帝似乎还是顾忌着她毕竟是南岭公主,又假作宽仁地补充道:
“念及公主身份贵重,内务府务必择选上佳吉日,并将公主居所好生妆点布置,务必……周全妥当!”
这所谓的“妆点周全”,不过是给一块冰冷的石头裹上华丽的锦缎,终究改变不了它卑微的本质。
一场牵动朝堂风云的和亲,终于在这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中落下帷幕。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刺目的天光涌入。
萧凛步出金銮殿,夏日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眼底的深沉。
他目光锁住前方不远处慕远彬的那道稳健的紫袍背影。
今日这老狐狸的所作所为,看似与他配合默契,实则步步为营。
既维护了女儿,又未真的得罪皇帝,更在太子面前展示了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与……深不可测的城府。
萧凛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眼中的探寻与评估,又深了几分。
锦瑄殿内,殿角冰鉴无声吐纳着寒气,驱散了晨间的微燥,一片沁凉。
萧凛踏入殿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晨间画卷:慕卿璃正与小瑄儿共用早膳。
他心尖蓦地一紧,旋即又被一股暖流熨过,喜忧交织。
小瑄儿端坐于特制的高凳上,小身板挺得笔直,一板一眼地用着银匙,规行矩步的模样惹人怜爱。
慕卿璃的膳食素来精致考究,今日桌上更是添了几样孩童喜爱的细点。
小瑄儿显然被这些新鲜吃食勾起了食欲,竟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碧粳米粥,引得一旁侍立的奶嬷嬷忍不住眼角含笑,低声夸赞。
“伤未愈全,怎就起身了?”
萧凛步履微急,话语里裹着未散的担忧,几步便行至慕卿璃身侧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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