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玄神 第130章 祸水东引

夜风呜咽，卷过玄记小院，却带不走那弥漫半条街、如同实质般粘稠的、混合着恶臭、血腥与剧毒的暗红雾瘴。雾气翻涌，遮蔽了星月，也掩盖了院墙根下那三团无声无息、如同破布麻袋般瘫软的身影。刺鼻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气味弥漫开来，附近几条巷子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被熏晕在屋里的倒霉蛋和远处传来的、被臭气扭曲的惊恐哭喊。

院内，玄龟阵的淡蓝光幕流转，将绝大部分恶臭隔绝在外，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令人作呕的余韵。苏晚晴脸色苍白，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用浸湿了清心草汁液的布巾紧紧捂住口鼻，担忧的目光望向院墙方向。

林玄站在地穴入口的阴影里，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如同蒙了一层灰翳。强行布置并引爆荆棘响屁花陷阱，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灵力。经脉如同被无数砂砾摩擦，灼痛难忍，半步筑基的玄黄灵液彻底枯竭，丹田气海传来阵阵空虚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暗伤。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冰冷刺骨，裂痕中的灰气骷髅虚影啃噬得近乎癫狂，那幽光带着强烈的恶意与贪婪，死死锁定着院墙外的死寂与混乱，仿佛在催促着收割。

“玄哥…外面…”苏晚晴的声音透过布巾，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三个炼气巅峰，废了。”林玄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透着极致的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冷静，“叶辰的刀，断了。”

“可…尸体…”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死士的尸体留在玄记墙外，就是铁证！叶家震怒之下，执法殿必将以此为借口，发动雷霆之怒！届时，什么民意，什么瓜皮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将化为齑粉！

“尸体？”林玄墨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同两点燃烧殆尽的寒星，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锐利的光！那光芒冰冷、疯狂，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谁说…尸体是我们的？”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走向院墙。每一步都牵扯着经脉剧痛，额角冷汗涔涔。他不能倒！倒下就是万劫不复！

“铁柱！”林玄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同门神般守在院门内侧的铁柱立刻应声，大步上前，眼中闪烁着凶悍的光芒：“掌柜的！俺在！”

“带上‘千斤薯’！把那三条死狗…”林玄指着院墙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搬到西城‘百草阁’后巷！扔到最显眼的垃圾堆里！手脚要快，要干净！”

百草阁？铁柱一愣。那是灵膳居最大的药材和低阶灵植供应商，柳三娘的忠实走狗！掌柜的这是…

“明白！”铁柱没有任何犹豫，他对林玄的信任是盲目的。他转身冲向库房角落，抓起几颗表皮粗糙、沉甸甸的普通灰皮薯（千斤薯，食用后能短暂爆发巨力但会放巨响屁的未改造版），囫囵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硬生生咽了下去！

咕咚！咕咚！

随着薯块下肚，铁柱本就虬结的肌肉瞬间如同吹气般膨胀了一圈！皮肤表面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力量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低吼一声，轻松扛起一个沉重的麻袋（准备装尸用），如同一头人形暴熊，轰然拉开院门，顶着外面翻涌的恶臭余波，冲向院墙根下！

林玄则盘膝坐回地穴入口，闭上双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刺痛的经脉。墨绿色的世界树灵力艰难地凝聚于指尖，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并非恢复，而是…造假！

意念沉入识海，疯狂压榨着悟性天赋。白日里在灵膳居“揽月轩”惊鸿一瞥的记忆碎片被迅速提取、重组：柳三娘喝茶时随意放在案几上的、盖着“柳氏”私章的空白礼单；百草阁掌柜点头哈腰送来的、盖着百草阁印鉴的药材清单；还有坊间流传的、关于百草阁帮灵膳居处理“特殊渠道”灵植的流言…

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碰撞、组合、推演！一本伪造的、足以致命的“账本”雏形，在精神层面飞速成型！

林玄的指尖在虚空中急速划动，微弱却精纯的世界树灵力如同无形的刻刀，牵引着地穴土壤中细微的尘土颗粒，混合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血瘴花粉气息，在身前凭空凝聚！

沙…沙…

细微的声响中，一本由精纯土灵力混合剧毒粉尘凝聚而成、巴掌大小、封面呈暗黄色、如同饱经岁月侵蚀的“账簿”，在林玄指尖缓缓成型！封面空白，内页却迅速“生长”出一行行扭曲、潦草、却带着特定笔锋特征的墨迹！墨迹并非墨水，而是由灵力模拟出的、沾染了百草阁特有药草气息的“墨痕”！

内容触目惊心：

【癸卯年七月初三，收‘黑货’荧光菇三筐（玄记标识未除），折价低三成入‘珍味阁’（灵膳居暗柜）账。】

【七月初十，收不明来源玉容花（带根土，疑执法殿罚没），未登记，直供‘凝香苑’（灵膳居美颜坊）。】

【七月十五，支‘阴风草’十斤（剧毒，禁品），用途不明（柳夫人亲取）。】

【七月二十，假账冲销偷漏税款，计中品灵石八百七十块整（附伪造税票印记）…】

一笔笔虚构的、却足以让百草阁万劫不复的“黑账”，在林玄精神力的精准操控下，如同活物般“书写”在土灵力账簿上！更致命的是，在账簿末尾，林玄凝聚最后一丝灵力，极其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烙印上了一个模糊却极具辨识度的印记——半个残缺的、属于百草阁的“百草缠枝”印鉴！以及一个极其隐晦、仿佛无意中蹭上的、属于灵膳居柳三娘私章的“柳”字边角！

账簿成型，散发着陈旧纸张、草药气息与极其隐晦的剧毒波动。林玄脸色已如金纸，身体微微摇晃，一口逆血涌到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这伪造，消耗的是他的心神本源！

“铁柱！”林玄的声音虚弱却依旧清晰。

院墙外，铁柱已经麻利地将三个被恶臭熏晕、被血瘴花粉侵蚀得浑身麻痹、气若游丝的死士塞进了大麻袋。听到呼唤，他立刻扛着麻袋冲回院内，浑身肌肉在千斤薯效力下贲张，散发着狂暴的气息。

林玄将手中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账簿”，塞进铁柱手中：“把这个…塞进那个领头的怀里！藏好，但要让人能‘无意’发现！” 他眼神冰冷如刀，“然后，把他们…原封不动地‘送’到百草阁后巷的垃圾山！记住，是‘送’！不是‘扔’！”

铁柱看着手中那本诡异的土黄色账簿，感受着那隐晦的剧毒波动，虽然不明就里，但林玄眼中的寒光让他心头凛然。“明白！”他低吼一声，将账簿小心揣进怀里，再次扛起沉重的麻袋，如同扛着三袋发臭的垃圾，借着千斤薯赋予的恐怖力量和速度，化作一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朝着西城百草阁的方向狂奔而去！

……

百草阁后巷。

这里是坊市光鲜亮丽背后的疮疤。堆积如山的药渣、腐烂的草木、废弃的炼丹残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混合恶臭，是野狗和老鼠的乐园。此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打破了死寂。

铁柱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如同鬼魅般消失。原地，只留下三个鼓胀的、散发着与垃圾堆“相得益彰”的恶臭麻袋。其中一个麻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死士枭那惨白、布满紫黑色毒斑、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的脸。而在他的胸口衣襟内，一本暗黄色的、不起眼的“账簿”，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半截残缺的“百草缠枝”印鉴和一个模糊的“柳”字边角。

铁柱并未走远，他藏身于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砖窑阴影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垃圾堆方向，口中还咀嚼着最后一小块千斤薯，腮帮子鼓起，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掌柜的说了，是“送”，要确保“签收”！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微熹，坊市边缘开始有了零星动静。

“吱吱…”几只硕大的老鼠被新的“食物”气味吸引，试探着靠近麻袋。

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警惕的厉喝从巷口传来！

两名身着百草阁低级杂役服饰、负责清晨倾倒垃圾的伙计，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推着板车走进巷子。他们立刻被那三个突兀的、散发着恶臭的麻袋吸引了目光！

“妈的！哪个缺德鬼把死人扔这儿了？！”一个伙计捂着鼻子，厌恶地咒骂着，壮着胆子用木棍捅了捅最近的麻袋。

麻袋口敞开处，枭那张狰狞的死脸暴露在熹微的晨光下！

“啊——！死人！真是死人！”两个伙计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一屁股坐进垃圾堆里！

“快！快禀报掌柜！”另一个伙计还算机灵，连滚爬带地就要往回跑，目光却无意中扫过枭胸口衣襟内露出的那半截账簿和模糊印记！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作为百草阁的伙计，他对自家的印鉴和灵膳居柳夫人的私章再熟悉不过了！那残缺的印记…还有账簿上隐约可见的“黑货”、“偷漏税款”、“柳夫人亲取”等字眼…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他的脑海！

“账…账簿？！”伙计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那本要命的账簿！

“住手！”一声威严的冷喝从巷口传来！

百草阁的周掌柜，一个留着山羊胡、精瘦干练的中年人，正巧亲自来后巷查看一批“特殊”药渣的处理情况，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脸色骤变！当他的视线落在那本露出半截的账簿和上面那刺眼的残缺印鉴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掌…掌柜的…”那伙计吓得语无伦次。

周掌柜脸色铁青，一个箭步上前，粗暴地推开伙计，一把将账簿从枭的怀里抽了出来！他飞快地翻开，只扫了几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伪造！绝对是伪造！百草阁虽然不干净，但绝没蠢到留下这种把柄！可…这账簿的材质、墨迹的气息、印鉴的残缺…伪造得太过天衣无缝！尤其是那个模糊的“柳”字边角…简直是神来之笔！这要是落到执法殿或者叶家手里…百草阁顷刻间就是灭顶之灾！柳三娘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当替死鬼！

“快！把尸体处理掉！连同这鬼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周掌柜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狠戾，对着两个吓傻的伙计吼道！他必须立刻毁灭证据！

“是…是！”伙计慌忙去拖麻袋。

然而，就在此时——

“周掌柜！好早啊！”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口响起！

只见灵膳居的管事，柳三娘的心腹柳福，带着两名气息精悍的护卫，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他奉柳三娘之命，前来“督促”百草阁尽快处理一批见不得光的“尾货”，正好撞见了这要命的一幕！

柳福的目光如同毒蛇，瞬间扫过地上的麻袋、周掌柜手中那本来不及藏起的账簿，以及账簿上那刺眼的残缺印鉴和“柳”字边角！

“哟？这是…”柳福拖长了尾音，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危险，“周掌柜…大清早的…在处理什么‘好东西’呢？连尸体都搬出来了？这账簿…看着有点眼熟啊？”

周掌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握着账簿的手剧烈颤抖，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完了！全完了！

……

废弃砖窑阴影里。

铁柱看着巷子里那戏剧性的一幕——周掌柜的惊恐，柳福的阴笑，还有那本被争抢的“账簿”，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他嚼碎了嘴里最后一点千斤薯残渣，一股沛然巨力混合着强烈的排气**在腹中翻腾。

“嗝——！！！”

一声石破天惊、如同闷雷般的巨响，猛然从铁柱喉咙里冲出！震得废弃砖窑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声响如同信号，瞬间吸引了巷子里所有人的目光！

铁柱趁机猛地一跺脚，千斤薯赋予的恐怖力量爆发，轰隆一声踏碎脚下砖石！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撞破砖窑后墙，在弥漫的烟尘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声震天的饱嗝和破碎的砖墙，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为这场栽赃嫁祸画上了最荒诞又最有力的句点！

……

玄记小院。

天色微明，恶臭稍散。

林玄盘坐在地穴入口，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稍稍平稳。他缓缓睁开眼，墨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寒冰在消融，露出底下更幽深的疲惫与一丝…冰冷的得逞。

门外，隐约传来坊市渐渐复苏的喧嚣，但更清晰的，是远处西城方向隐隐传来的骚动、争吵，甚至还有兵刃碰撞的零星声响！

苏晚晴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清香的灵草茶，眼中带着询问。

林玄接过茶碗，没有喝，只是看着碗中微微晃动的清液，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缓缓加深。

“火，”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沙哑。

“点着了。”

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依旧闪烁，裂痕中的灰气骷髅虚影啃噬的动作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那幽光剧烈地扭曲、变幻，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最终，幽光中那巨大的“危”字悄然崩解，却并未消散，而是如同分裂的毒蛇，一分为二，扭曲着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个，指向叶家府邸，血光隐现！

另一个，赫然指向灵膳居，幽芒闪烁！

墙角屋檐下，黄伯抱着酒葫芦，在熹微的晨光中翻了个身。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林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又仿佛穿透了院墙，看到了西城百草阁后巷那场刚刚开始的狗咬狗闹剧，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带着酒气和洞悉的笑容：

“…脏水…泼得妙…”

“…就看…”

他咂了咂嘴，浑浊的眼底深处倒映着地穴方向，仿佛看到了那株在疲惫中悄然抽出第二缕嫩芽的世界树幼苗。

“…哪条疯狗…”

“…先咬断…谁的喉咙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