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 第279章 家庭里的“重担”

秀兰辞掉超市工作的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她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去赶早班车，而是系上围裙，在厨房慢悠悠地熬小米粥——建军现在胃不好，只能吃软烂的东西。粥熬得黏糊糊的，她又煮了两个水煮蛋，剥好壳切成两半，摆进碟子里，还撒了点细盐，是建军以前爱吃的口味。

早上七点，她轻轻推开卧室门，建军还蜷在床上，眼睛闭着，却没睡熟——最近他总这样，夜里多梦，白天也难有安稳觉。“建军，起来吃早饭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建军慢慢坐起来，眼神还是空洞的，没说话，只是跟着她走到餐桌前。秀兰把粥推到他面前，看着他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喝。他今天胃口还行，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鸡蛋，秀兰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前几天他连一口都咽不下，只能靠喝葡萄糖维持。

有次下午阳光难得好，秀兰看着建军坐在沙发上发呆，想让他透透气，轻声提议：“咱们去小区楼下走两步吧？晒晒太阳也好。”话音刚落，建军立刻摇头，头埋得更低，肩膀缩了缩：“不去，人多。”秀兰劝了半天，说“就绕着花坛走一圈，没人注意咱们”，他才勉强点头，却非要秀兰陪着。

刚走出单元门，小区里孩子的笑声、电动车的喇叭声、老人聊天的声音就涌了过来，建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没走十米，他就抖着声音说：“回……回家吧，太吵了，我难受。”秀兰只好跟着他往回走，他回家的脚步倒是很快，一进门就关上房门。

在外面，他总觉得那些声音、那些路过的目光都像针，扎得他浑身发紧，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只有关上门，看着熟悉的沙发、书桌，他才觉得胸口的憋闷能缓解些——这方寸之地，是他唯一能躲开外界喧嚣、躲开自我否定的避难所，哪怕家里昏暗，也比外面的阳光更让他安心。

这就是秀兰辞职后的日常。没有了早出晚归的忙碌，日子却被填得更满：早上盯着建军吃饭，中午变着花样做清淡的菜——清炒菠菜、蒸鳕鱼、冬瓜汤，每样都少油少盐，符合他的口味也契合药物要求；下午就坐在沙发上陪着他，他发呆，她就拿着本抑郁症相关的书翻，却没心思看，眼睛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怕他突然不舒服；晚上等他吃了药睡着，她又坐在客厅的小台灯下，对着手机查资料，从“抑郁症患者饮食注意事项”到“如何应对药物副作用”，笔记记了满满两本。

有天下午，建军靠在沙发上打瞌睡，秀兰趁机拿起手机查银行卡余额。屏幕上跳出“.78”的数字时，她的手指顿了顿，心里突然发慌。建军的药大多能用社保支付；李梦的学费每年一万，每月生活费三千不能少；房租水电加上燃气费，每月又是三千出头。十二万看着不少，可这么坐吃山空，撑不了多久。

她点开兼职群，里面有超市招临时理货员的消息，时薪二十块，可一看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她又默默关掉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建军容易焦躁的时段，她得在家陪着，万一他又突然情绪失控，没人在身边可怎么办？

“钱够花吗？”有次建军突然问，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提。

秀兰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笑着点头：“够花呢，我之前还攒了点，你别操心钱的事，好好养病就行。”她不敢说存款的真实情况，怕给他添负担——他现在已经够绝望了，不能再让他为钱的事烦心。

麻烦还是找上了门。那天下午，婆婆的电话突然打过来，秀兰刚接起，就听见电话那头尖锐的声音：“秀兰，你跟我说实话，建军是不是疯了？”

秀兰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妈，您别乱说，建军就是身体不好，在调理。”

“调理？我听老家邻居说，他整天不出门，还吃一大堆药，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婆婆的声音更冲了，“不行就送精神病院！别让他拖累你，也拖累梦梦！”

“妈！”秀兰忍不住吼了出来，声音带着压抑很久的委屈，“他是我丈夫，不是疯子！我们在好好治病，会好起来的！您别这么说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婆婆不耐烦的冷哼：“我是为你好！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就挂了电话。

秀兰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知道婆婆是老思想，觉得“精神不好”就是“疯了”，可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得她心口疼。她明明已经够难了，没人帮她，连句安慰的话都听不到，还要被人这样指责。

哭了大概十分钟，她抬手抹掉眼泪，用袖子蹭了蹭发红的眼眶。她不能让建军看到自己哭，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他现在已经够脆弱了，再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会多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推开阳台的门时，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的笑：“妈刚才打电话了，问你身体怎么样，我说你最近好多了，能吃下饭了。”

建军坐在书房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没什么光彩。秀兰走过去，给他递了一本《怎么战胜抑郁症》的书籍。

夜里，等建军吃了药睡熟，秀兰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他的睡颜。她不知道这样陪着建军，自己哪天会不会也患上抑郁症。

他睡梦中眉头还是皱着的，像是还在承受什么痛苦。秀兰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心里一遍遍地想：“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这个家就散了。建军需要我，梦梦也需要我。”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她觉得累，累得像要扛着一座山走，可她不敢停下——身后是她的家，是她最亲的两个人，她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前面看不到希望，也不能回头。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卧室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还得早起给建军熬粥，还得陪着他熬过这漫长的日子。这副家庭的重担，她必须扛住，也只能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