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无声 第277章 生活里的“失序”

李建军的日子，像被抽走了指针的钟，停在了混沌的原地。每天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吃饭，而是摸过手机，点开购物软件——不是想买什么，只是想找件事“打发时间”，却连“买东西”这件最简单的事，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男士外套，黑色的，款式简单，和他以前常穿的那件很像。手指在“加入购物车”按钮上悬了很久，点下去，又觉得“没必要”，反手删掉；过了十分钟，又忍不住点开，重新加入，反复折腾了十几次，屏幕亮了又暗，他的眼神始终空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

“有什么用呢？”他小声嘀咕，手指按在屏幕上，头疼得像要炸开。

药劲还没过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视线开始模糊，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他赶紧关掉电源，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他怕自己哪天昏沉中误按了购买键，买一堆没用的东西，又像上次那样，收到货拆都没拆就申请退货。

他虽然每天都洗澡，但身上的衣服却很少换，觉得反正没有出去，也不会脏。那条衬衫穿得皱巴巴的，领口沾着污渍，却毫不在意。

以前他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连皮鞋都要擦得发亮，现在连换件衣服都觉得费力。衣柜门敞着，干净的衣服被秀兰收拾得整齐的堆着，他却懒得拿来换，他路过时连眼皮都不抬——反正穿什么都一样，反正没人会仔细看他。

上次买的那件衬衫，蓝色的，是秀兰说“你以前穿蓝色好看”时，他鬼使神差下的单。快递到的那天，他拆开包装，看着叠得整齐的衬衫，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穿了也没人看。”他把衬衫塞回快递盒，点了退货，连试穿的兴趣都没有——他现在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去医院，穿什么都一样，没人会在意。

吃饭也成了一件混乱的事。秀兰记得他以前爱吃红烧肉，肥而不腻的那种，特意买了五花肉，炖了一下午，香气飘满整个屋子。可当红烧肉端上桌，建军坐在桌前，筷子悬在半空，盯着碗里的肥肉，胃里突然一阵翻腾，赶紧把筷子放下：“太油了，吃不惯。”

秀兰愣了一下，以前他能吃大半碗，现在连看都不想看。她只能把红烧肉端走，重新炒了盘清炒时蔬，又煮了碗小米粥。没想到，清淡的饭菜端上来，建军反而吃了小半碗，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可能是药的缘故，现在闻不得油腻。”

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药品、空水杯和没拆的快递盒，以前他最见不得杂乱，每天都会把桌面擦得一尘不染，现在却任由东西堆着，连抬手整理的念头都没有。有时他会突然拿起手机看日期，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发呆，半天反应不过来今天是星期几，只觉得日子像一滩烂泥，糊在身上甩不掉。

最难熬的是中午。以前他习惯午休半小时，醒来后精神饱满，可现在，他连沾枕头的勇气都没有。有一次，他实在困得不行，想上床想眯会儿，刚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涌进一片黑暗，黑暗里全是模糊的血腥场景——像碎掉的玻璃碴，像车祸现场的碎片，还有一张张扭曲的脸，吓得他猛地坐起来，后背全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中午睡觉。不管多困，他都强撑着，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从沙发走到门口，再从门口走到阳台，脚步沉重，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知道该往哪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有时候走累了，想坐下来歇会儿，可刚坐下，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虫子在身上爬，只能重新站起来，继续踱步。

日子久了，连最亲密的事，也成了他的负担。有天晚上，秀兰靠在他怀里，想跟他亲近一下。他抱着她，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可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身体也像不听使唤似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他就泄了气，身体的无力感瞬间蔓延到心里，让他觉得羞耻又绝望。

“对不起。”他推开秀兰，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嘶哑。他知道秀兰没有怪他，可他怪自己——连一个丈夫该有的能力都没有，连最基本的亲密都做不到，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重复着。他坐在沙发上，经常突然头疼欲裂，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他想站起来走走缓解一下，可刚走两步，又觉得浑身无力，累得只想坐下；想躺下睡会儿，又怕那些恐怖的幻觉找上门；想看看电视，可打开电视就觉得吵闹，没看一会儿就头疼；想跟秀兰说说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秀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帮他揉揉太阳穴，刚伸出手，就被他拦住：“没用的。”声音里带着麻木的绝望，像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她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来，放在膝盖上，手指紧紧攥着裤子。她想说“会好起来的”，想说“咱们再去看医生”，可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看着他额头的冷汗，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知道，在他的绝望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是废话，所有的努力都像石沉大海，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响着，像在倒计时，又像在嘲笑他们的无力。建军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头疼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给秀兰添麻烦，什么用都没有。

秀兰看着他的侧脸，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落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守在他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看着他们的生活，一点点失去原本的秩序，变得混乱又沉重，看不到一点好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