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子 第72章 禅院深处

唐僧那一声虚弱的“悟空”穿透能量余波传入耳中，令他识海猛地一颤，本就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分了一丝出去——那是师父恢复清明后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恐惧与依赖，让他下意识地想转头确认。

就在这旧力刚泄、新力未生的刹那，背后那道蛰伏已久的灰色流光终于动了！

它阴毒得不带半分气息，如同长了眼睛，贴着地面滑行，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声，转瞬便袭至后心不足三寸之处！其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狠辣，远超先前枯荣老僧的所有明面攻击——显然是藏在暗处的刺客算计了无数次，掐准了他力竭反噬的间隙，必求一击绝命！

悟空浑身寒毛瞬间倒竖，一股尖锐的死亡预警从神魂深处炸开！他想回身格挡，想催动妖力凝聚屏障，可身体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方才的疯狂爆发耗尽了大半妖力，金箍的反噬又堵塞了经脉流转，肌肉在极致发力后陷入短暂的僵硬，动作硬生生慢了半拍！

灰色流光的尖端已触及他后背的金毛，冰冷的死寂气息透过毛发渗入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躯体，直刺妖核！

就在此刻！

那一直端坐于大殿最深处阴影里、散发出这道灰色流光的源头，似乎猛地受到了某种来自外部的、极其强大且完全出乎意料的干扰——一种更高层面的、凌驾于现有法则之上的“否决”，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能穿透神魂的震鸣在虚空中响起，没有扩散，只精准作用于那道灰色流光。下一秒，那道即将透体而入的流光竟如同接到了命令般，猛地停滞在原地，表面的灰色光芒剧烈扭曲、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随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散，最终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荡起。

仿佛它从始至终，就未曾存在过。

几乎在流光湮灭的同时，大殿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那声音混合着极端惊愕与撕裂般的痛苦，短促而凄厉。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在阴影中剧烈晃动了两下，周身的死寂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显然是遭受了力量反噬，连维持形态都变得艰难。

它没有丝毫犹豫，身形猛地化作一缕近乎透明的轻烟，贴着地面窜向大殿角落的一道细小地缝，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只在地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灰痕，便彻底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连悟空的火眼金睛都未能完全捕捉清晰，只看到一道灰影一闪而逝，连其具体轮廓都未能看清。

他只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如芒在背的致命威胁骤然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同时捕捉到阴影中那股阴冷气息仓促遁走时，留下的一丝转瞬即逝的狼狈。

那本欲趁机反扑的枯荣老僧见状，半枯半荣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狠厉，取而代之的是骇然与难以置信——红润的半张脸血色尽失，枯槁的半张脸肌肉扭曲，眼窝中的空洞剧烈收缩，仿佛见到了比悟空发狂更颠覆认知的事物！

他再也顾不得掳走唐僧的任务，怪叫一声，身形猛地炸开，化作无数枯黄的落叶与鲜嫩的飞花，朝着大殿各个方向四散飞溅，借着混乱的能量余波掩护，瞬间没了踪影，连一片花叶都未曾残留。

大殿之内，顿时只剩下悟空沉重的喘息、唐僧虚弱的低吟，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石与碎屑。

悟空猛地转身，火眼金睛在眼眶中飞速转动，金色的眸光死死锁定那道灰影遁走的阴影深处，以及枯荣老僧消散的方向。他的感知被提到了极限，却只捕捉到两种截然不同的余韵：一种是属于巡天阁的、冰冷而规整的秩序波动，带着熟悉的“绝对法则”气息，与上次在黑松林感知到的巡天阁力量如出一辙；另一种则是灰影留下的、极其淡薄却令人心悸的死寂感，纯粹、古老，既不同于无面佛母的伪善邪气，也不同于佛门的庄严佛力，更像是从虚无中诞生的毁灭本能。

是…巡天阁？！

方才那凭空抹除灰色流光的，竟是一直监控“流程”的巡天阁？它们为何会出手救他？而且是以这种近乎“法则裁决”的绝对“否决”方式，连一丝缓冲都没有？

那遁走的灰影又是谁？其气息中的古老死寂，绝非寻常妖邪，倒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隐秘存在…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般涌入悟空脑海，令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神再次剧烈震荡，连金箍的刺痛都暂时被压下。

“悟…悟空…”唐僧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哭腔。他挣扎着想要从蒲团上站起，却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刚撑起半个身子便又跌坐回去。脸上那被操控时的诡异平静早已被浓重的恐惧取代，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嘴角未干的黑血，显得格外凄惨，“刚…刚才那道灰光是…是什么东西？吓死为师了…”

悟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与疑惑，握着金箍棒缓步上前。他手腕轻挥，棒身泛出淡淡的金光，斩断唐僧身上残余的半枯半荣藤蔓——那些藤蔓刚接触到金光便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枯萎、断裂，落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他伸手扶起唐僧，入手处只觉师父的身体冰冷得像块寒玉，呼吸微弱，胸膛起伏极缓，显然被枯荣禅法侵蚀得气血亏虚，连神魂都透着萎靡。

“没事了，师父。”悟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局势的茫然，“那些妖怪已经跑了。”他抬眼扫过那道灰影遁走的地缝，又侧头感受着空气中逐渐消散的巡天阁秩序波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箍棒的纹路。

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枯荣老僧的力量体系与无面佛母截然不同，显然分属两派；那灰影刺客更是从未见过的第三方势力，出手狠辣致命；而一向冰冷“维稳”的巡天阁，竟会反常地干预刺杀，救下他这枚“异常棋子”。

他扶着唐僧，一步步走出这座诡异的枯荣禅院。院外的阳光刺眼得厉害，落在身上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那些半枯半荣的景象在阳光下更显荒诞。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地映在青石板路上，沉默得如同两尊雕塑。

遥远的虚空之中，我（无相子）缓缓收回混沌道力，指尖那缕模拟巡天阁法则波动的灰色气流悄然散去，融入周遭的虚无。

果然…，除了佛门、无面佛母、巡天阁，还有“虚空遗民”这等隐世的古老存在也对悟空感兴趣。竟不惜动用族中死士，想在枯荣禅院取他性命——是怕他成长为威胁，还是想抢夺他身上的某种特质？

巡天阁的“法则否决”倒是省了我出手的功夫。看来，在它们的逻辑里，“取经流程”的存续优先级，远高于内部势力的倾轧与第三方的刺杀。只要悟空这颗关键棋子还能走下去，其他的“异常”都可暂时容忍。

也好。

让这猴子尝尽绝望的滋味，总要一层层加深，从对佛门的失望，到对局势的无力，再到对自身命运的彻底怀疑，才够醇厚，才足以滋养我本源的怨念。

我抬眼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无尽空间，落在那云雾缭绕的灵山之巅——如来是否已感知到虚空遗民的介入？他又会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混沌道力在我周身轻轻流转，隐入更深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