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入侵梦境非连续世界 第38章 主厨的噩梦

城中最高档的餐厅之一“琥珀之光”早已结束了晚上的营业。喧嚣散尽，只剩下清洁过后残留的淡淡柠檬消毒水气味和死一般的寂静。后厨区域，不锈钢料理台和各式厨具在阴影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一座现代化的金属丛林，失去了白日的烟火气。

主厨李伟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借口要研发新菜式。实际上，他只是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远离人群、远离妻子关切目光的空间。

他在自己的独立小办公室里支了张简易行军床，但睡眠从未真正降临。即便偶尔被极度的疲惫拖入浅眠，也立刻被无尽的噩梦纠缠。

今夜亦然。

梦里不是锅铲瓢盆的交响，也不是米其林评审挑剔的目光。而是无边无际的、彻骨的寒冷。

他梦见自己站在餐厅巨大的步入式冷库中央。但冷库的四壁不再是熟悉的白色保温板，而是变成了巨大、光滑、深不见底的幽蓝冰壁。

寒气不再是维持食材鲜度的低温，而是变成了一种具有恶意的、活物般的存在，如同粘稠的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缠绕上他的四肢，爬向他的躯干。

他试图呼救，喉咙却被冻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捶打冰壁，拳头砸上去，只有沉闷的咚响，冰层纹丝不动，反而将更刺骨的寒意反馈到他的骨头上。冰层沿着他的腿向上蔓延，冻结了他的血液，凝固了他的肌肉，封住了他的胸膛…

他猛地坐起身！

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额头上、颈窝里全是冰凉的冷汗，浸湿了睡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却依然残留着那种被冰封的窒息感和绝望感。

窗外，是盛夏的夜晚。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渗入，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远处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提醒着他现实的所在。

可是…太冷了。

梦里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他的骨髓里，挥之不去。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冰窖般的阴冷。

他掀开薄毯，踉跄着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

轰地一下，夏夜特有的、裹挟着城市余温的暖风涌了进来，吹动了他汗湿的额发。

然而，就是这阵理应让人感到闷热的夜风，却让他猛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仿佛吹在他身上的不是暖风，而是西伯利亚的冰原寒风，直接穿透了他的皮肤，冻僵了他的血液。

“呃…”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抱紧了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这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办公室自带的狭小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一些那诡异的幻觉寒意。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惶。短短几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他左右眼的外眼角下方，皮肤上，竟然各凝结着一小片极其细微、几乎如同艺术品般的白色霜花！

那霜花精致却冰冷，在洗手间惨白的灯光下，甚至反射着一点点微光。

李伟吓得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了冰冷的瓷砖墙壁。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猛地睁开，死死盯向镜子——

没了。

眼角的霜花消失无踪。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他过度疲劳和惊恐产生的幻觉。皮肤上干干净净，只有未擦干的水珠滚落。

但他指尖触碰到的、那残留的、转瞬即逝的冰冷触感，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嘀嘀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妻子打来的视频电话。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后厨里显得格外突兀，吓了他一大跳。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用力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些，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那头出现妻子担忧的面容：“阿伟？还没忙完吗？都快凌晨两点了。声音怎么有点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没事。”李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个疲惫的笑脸，“刚试完新菜，有点累着了。空调开得有点低…咳咳…我这就准备睡了。”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但眼神里的慌乱和残留的恐惧，或许透过屏幕，依然被敏锐的妻子捕捉到了一些。

“真的没事？”妻子将信将疑，“你脸色好差。要不明天请假去看看医生吧？别硬撑。”

“真不用，就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大。”他连忙打断妻子的话，语气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睡一觉就好了。你快睡吧，别等我了。”

又敷衍地安慰了妻子几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视频通话结束的瞬间，他脸上强撑出来的平静瞬间崩塌，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恐惧。

他在洗手间里呆立了半晌，听着水龙头未关紧而滴落的水声，嗒…嗒…嗒…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决绝而…隐秘。

他走出洗手间，没有开大灯，借着窗外透来的微光，走到角落那个属于他的私人衣柜前。他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后厨，然后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衣柜最底层的抽屉。

拨开几件不常穿的旧厨师服，他的手指在抽屉最深处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他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枚纽扣。

样式有些老旧，似乎是某种制服上的配饰，镀金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胚，边缘的花纹也有些模糊了。看上去毫不起眼，就像是从哪件旧衣服上不小心掉下来，又被随手扔进抽屉角落的废物。

但李伟却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奇异的、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握住那枚纽扣的瞬间，那萦绕不散、几乎要将他冻僵的诡异寒意，竟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股微弱却真实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从紧握的拳头里蔓延开来，缓缓流遍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那彻骨的冰冷。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短暂的“正常”温度，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从冰水里被捞出来。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变得更加苍白。他低头，摊开手掌，眼神复杂至极地盯着那枚看似普通的镀金纽扣。那里面有恐惧，有庆幸，有挣扎，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无法与人言说的沉重秘密。

他知道这温暖是短暂的。

他也知道，这枚纽扣，既是缓解那莫名寒意的“解药”，或许…也是引来这一切的…“根源”。

他紧紧攥着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攥着唯一的生路。

窗外，夏夜依旧闷热。

而后厨内，主厨李伟独自站在阴影里，紧握着一枚冰冷的纽扣，仿佛被困在另一个永不结束的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