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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门前，玄机子的黑色轿辇停稳。他缓步走出，身着一袭玄色道袍，面容清癯，眉眼间透着一股常年浸淫权术的阴鸷。他没有戴平日里那副故作清高的假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狂热。管家领着他穿过长廊，来到萧绝的书房。
“国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萧绝从案后起身，语气平淡，没有半分意外。他衣袍垂落，身形颀长，脸上虽无鬼面，但那股久经沙场的沉凝气势，足以让人不敢造次。
玄机子上下打量了萧绝一番，唇边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爷客气了。贫道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小事，想向王爷讨个人。”
“哦？”萧绝挑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国师要讨何人？”
“王妃。”玄机子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两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一凝。萧绝的亲卫影三立在门边，手已按上腰间佩剑。管家更是面色微变，垂头站在一旁。
萧绝却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国师大人说笑了。王妃乃本王内眷，岂是能随意予人的？”
“王爷莫恼。”玄机子摆了摆手，示意萧绝不必如此戒备。“贫道并非想将王妃带走，只是听闻王妃近来身体抱恙，贫道略通医术，想为王妃诊脉，尽一份心力。”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蛊惑，“况且，王妃身怀奇遇，与贫道此番所寻之物有些关联。若能得王妃相助，对王爷的大业，亦有裨益。”
萧绝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王妃身体康健，不劳国师费心。至于国师所言奇遇……本王不知。”
“王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玄机子步步紧逼，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挑衅。“那枚月牙石，王爷可曾见过？”
萧绝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玄机子。书房内陷入短暂的静默，唯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玄机子见萧绝不语，心中更添了几分笃定。他知道，月牙石的存在，萧绝肯定有所察觉。他今日来，就是要撕开这层伪装。
“既然王爷不便，贫道便自己去寻王妃。想必王妃也乐意与贫道探讨医术。”玄机子说完，竟不再理会萧绝，转身便欲往外走。
“国师请留步。”萧绝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王妃正在花园赏花，本王带国师过去。”他不想让玄机子在王府内随意走动，尤其不想他靠近苏清染的院落。
玄机子停下脚步，唇边笑意更深。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花园里，苏清染正蹲在一丛含苞待放的牡丹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衫子，发间松松地挽着，插了一朵昨日采下的木兰花。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偶尔会折断几根花枝，引得路过的丫鬟婆子们掩嘴偷笑。
“花花，快开，开得漂漂亮亮，给王爷看！”她自言自语，声音带着孩童般的稚气。
“王妃，王爷来了。”小丫鬟翠儿走过来，轻声提醒。
苏清染闻声，慢慢站起身，脸上挂着一抹“傻”笑。她转过头，看到萧绝领着一个灰袍老者走过来。她“咯咯”一笑，指着玄机子：“老爷爷，你是谁呀？来王府玩吗？”
玄机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容清丽，眉眼间带着一丝天真，行动间也透着几分憨态。这就是那个令他苦寻多年的“引”？他几乎要被她的表象迷惑。
“贫道玄机子，见过王妃。”玄机子行了一礼，声音温和，但眼神却在苏清染身上快速扫过，试图捕捉一丝破绽。
苏清染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玄机子的袖口，那里沾着一小片枯叶。“脏脏，拿掉！”
玄机子微微一怔，随即不着痕迹地拂去枯叶。他心中冷笑，这傻子倒是细致。他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到苏清染面前。“王妃，贫道这香囊中装有安神香，可助王妃夜夜好眠。”
香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闻之令人心神放松。然而，苏清染却像是闻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猛地后退一步，小脸皱成一团，连连摆手：“臭臭！不好闻！不要！”
她说着，还用手捂住鼻子，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玄机子眉梢微挑。这香囊中的安神香，是他特意用一种极难察觉的微量毒素炼制而成，常人闻之无碍，但若是有特殊体质或对灵气极为敏感者，便会察觉异样。这傻妃，竟然能感受到？
萧绝上前一步，将苏清染护在身后。“国师的好意，王妃心领了。只是王妃素来喜好清淡，不喜这些香料。”
“无妨。”玄机子摆了摆手，目光仍落在苏清染身上。“贫道只是想知道，王妃为何会如此排斥这香气？”
苏清染从萧绝身后探出头，指了指玄机子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嘟囔道：“王爷香香，你臭臭！王爷抱抱！”她说着，竟直接扑进萧绝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
萧绝顺势将她抱住，面上虽然平静，但手臂却收紧了几分。他轻抚着苏清染的发顶，对玄机子道：“国师也看到了，王妃心性单纯，只认得亲近之人。”
玄机子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本以为这傻妃是伪装，却没想到她能将“傻”演得如此淋漓尽致，甚至能让鬼面王爷放下身段，当众抱她。
但他并未放弃。他知道，月牙石的气息不会骗人。
“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贫道佩服。”玄机子话锋一转，“不过，贫道听闻王妃此前曾为太后娘娘诊治顽疾，医术着实高明。贫道对医道也略有涉猎，不知可否与王妃切磋一二？”
他这是在试探苏清染的真实医术。
苏清染从萧绝怀里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萧绝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嘴里发出“砰砰”的声音，然后“咯咯”地笑起来：“王爷，心心，跳！”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似乎完全没听懂玄机子的意思。
玄机子却心中一动。心跳？是巧合，还是她在暗示什么？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弹。“王妃，可敢让贫道为你施几针，疏通经络？”
萧绝的手臂一紧，护着苏清染。他清楚玄机子的手段，这银针上恐怕有古怪。
苏清染却突然挣开萧绝的怀抱，好奇地看着玄机子手中的银针。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亮亮，好玩！”
玄机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正要将银针递过去。
“国师！”萧绝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带上了一股压迫感。他抓住苏清染的手，将她拉回身边。“王妃胆小，不喜针药。国师若要切磋，本王可以奉陪。”
玄机子收回银针，面色如常，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悦。萧绝护得太紧了。
“既然如此，贫道便不强求。”玄机子退了一步，但他并未放弃。他知道，要确认苏清染的身份，还需要更直接的方式。
他缓步走到花园中央的一处假山旁，那里种着一株罕见的千年灵芝。玄机子突然抬手，一道无形的气劲发出，灵芝瞬间枯萎，化为一滩黑水。
“这灵芝，本是上好药材，却不知为何，突然枯萎了。”玄机子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苏清染。“王妃如此擅长医术，可否看出这灵芝枯萎的原因？”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压，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看看苏清染能否察觉到他刚刚施展的邪术。
苏清染看着那滩黑水，脸上“傻”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惊恐。她捂住嘴巴，身子微微颤抖，眼神中透出纯粹的害怕，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死……死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然后她猛地转身，扑进萧绝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仿佛被吓坏了。
“王爷……怕怕……花花……死……死了……”她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可怜极了。
萧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他抬眸，目光与玄机子对上，那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警告。
玄机子看着苏清染这副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一个真正拥有强大力量和缜密心思的人，绝不会被这种小把戏吓成这样。她表现出的，是纯粹的，孩童般的恐惧。
他笑了，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与残忍。
“看来是贫道孟浪了，吓着王妃了。”玄机子收回视线，对萧绝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贫道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告辞。”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花园。当他走出王府大门时，唇边的那抹笑容更加扩大。
“傻子……真是个完美的‘引’。”玄机子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如此容易掌控，又拥有至纯的血脉和月牙石的感应。老天都在帮我！”
他登上轿辇，吩咐车夫：“回国师府！”
轿辇缓缓启动，玄机子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他苦心孤诣多年，终于找到了最后的钥匙。禁忌之门，开启在即！
王府花园里，苏清染从萧绝怀里抬起头，哪里还有半分“傻气”？她的眼中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狡黠。
“他走了？”她轻声问。
“走了。”萧绝垂眸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演得不错。”
苏清染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那是自然。要让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上钩，就得让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他以为我被吓到了，以为我只是个空有血脉的傻子，那他就会放下戒心。”
“这灵芝……”萧绝指了指那滩黑水。
“是他邪术所致。”苏清染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严肃。“他想试探我能否察觉到他动用的力量。我当然察觉到了，但不能表现出来。我表现得越弱，他越会得意忘形。”
“你心中有数便好。”萧绝轻叹一声，将她重新搂入怀中。“只是，你这般将自己置于险境，本王心中难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清染靠在他的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他既然认定我是‘引’，便一定会对我有所行动。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主动露出马脚。”
“你打算如何？”萧绝问。
“他急着开启禁忌之门，必定会加快收集精血的速度，也会对月牙石有所图谋。”苏清染说，“今夜，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他既然对我放下戒心，那么下一步，很可能就是直接对我下手，将我作为祭品！”
萧绝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目光中透出危险的寒意。“他敢！”
“他会。”苏清染抬起头，直视着萧绝的眼睛。“他现在已经疯了，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今夜，我们给他准备一份大礼！”她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
“大礼？”萧绝挑眉，他知道苏清染的“大礼”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苏清染嘴角微勾，一个阴险的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成型。“他不是想拿我当祭品吗？那我就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她从萧绝怀中挣脱，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王爷，今晚，我们钓一条大鱼！”
萧绝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王妃，有时候真是比他这个战神王爷还要让人胆寒。
“影三！”萧绝唤了一声。
影三立刻出现在花园一角，单膝跪地。“王爷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今夜王府加派人手，尤其是王妃的院落，要布置得滴水不漏。”萧绝沉声吩咐，“另外，京城各处可疑地点，加强监视。一旦发现有大量乞丐流民失踪，立刻汇报。”
“是！”影三领命，身影再次消失。
苏清染看着影三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今夜之后，京城将迎来一场真正的血雨腥风。但她无惧。
她要让玄机子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回过头，对萧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王爷，今晚您可要护好我这个‘傻妃’哦！”
萧绝走上前，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本王会，用生命。”
夜幕降临，京城华灯初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在城中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黑影如同幽灵般穿梭，无声地收割着生命。一股不祥的气息，正悄然笼罩着这座繁华的都城。
而王府内，苏清染的院落，灯火通明。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清丽的脸。她的手中，那枚月牙石发出淡淡的幽光。
她知道，玄机子已经认定她就是“引”。他今夜，必然会来。
她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她缓缓起身，走向床榻。床底下，一个暗格被悄然打开，里面赫然放着几瓶颜色各异的药粉，以及几枚闪着寒光的银针。
今夜，猎人与猎物，即将互换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