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11章 《黎明之诈》（一）

《黎明之诈》

澳门永利皇宫的扑克厅内，水晶吊灯将金色光芒洒落在深绿色的牌桌上。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筹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我——黎明，坐在牌桌的最南端，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筹码。

黎先生加注到五十万。荷官平静地宣布。

牌桌上其他四位玩家已经弃牌，只剩下我对面的周世坤。这位金融大亨五十出头，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定制西装下的身躯微微发福，却依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刮过我的脸。

年轻人，周世坤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德州扑克吗？因为它就像商场，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谁能看穿对方的底牌。

我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周总说得对，我微笑道，但有时候，即使看穿了对方的底牌，也未必敢跟注。

周世坤的瞳孔微微收缩。牌面是黑桃A、红心10、方块7、梅花J，没有同花的可能。我下注前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底牌——那两张牌自从发到我手中后，就被我随意地压在左手下，仿佛不值一提。

你跟注吗，周总？我向前倾身，将筹码堆又推高了五厘米，还是说，您想看看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赌场内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周世坤的手指在底牌边缘摩挲，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破绽。但我只是保持着那种漫不经心的微笑，仿佛五十万不过是零花钱。

三十秒后，周世坤轻叹一声，将他的底牌——一对K——推向荷官。弃牌。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翻开自己的底牌：一张梅花3和一张方块5，绝对的垃圾牌。周世坤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您看，周总，我站起身，绕过牌桌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您要是胆大一点，我就输了。我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可惜，您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周世坤猛地转头，我们的脸几乎相贴。我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气味，看到他眼中燃烧的怒火。黎明，他咬牙切齿地说，商场不是赌场。

是吗？我直起身，整理着西装袖口，在我看来，它们没什么不同。

离开赌场时，澳门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三条未读消息和五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我的合伙人林岳。我知道为什么——明天上午十点，周世坤的坤元资本将对我的网络安全公司发起恶意收购。

黎总！林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几乎刺穿我的耳膜，你去哪了？赵明带着整个技术团队跳槽到坤元了！我们的核心算法被他们复制了！董事会要求紧急会议！

我望着澳门塔在夜色中闪烁的灯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慌，林岳，我说，让他们复制。告诉他们，明天我会亲自出席董事会。

挂断电话，我深吸一口气。晨盾是我五年前创立的公司，专注于企业级网络安全防护。三个月前，我们研发的算法在测试中成功抵御了国家级黑客攻击，一夜之间成为行业焦点。也引来了周世坤这条鲨鱼。

回到酒店房间，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公司最新的财务报告。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现金流只够支撑两周，核心团队出走，主要客户因为安全性质疑纷纷暂停合作。周世坤的收购报价比市场价低了40%，但董事会中已经有超过半数倾向于接受。

我合上电脑，走到落地窗前。澳门灯火辉煌的夜景在眼前展开，宛如一场永不结束的狂欢。我知道自己手中的牌有多烂——就像今晚那手梅花3和方块5。但有时候，牌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手相信你手里有什么。

第二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我踏入晨盾总部大楼。前台小姐看到我时明显松了口气。黎总，所有人都在等您。会议室已经...

我知道。我打断她，递过一个精致的纸袋，帮我把这个放到我的办公室，锁在抽屉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十二位董事围坐在长桌旁，林岳站在投影仪旁，脸色苍白。当我推门而入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

黎明！董事会主席陈志强猛地站起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公司马上就要——

我知道，陈叔。我平静地打断他，走到主位坐下，周世坤十点到，对吧？

林岳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黎总，我刚收到消息，周世坤不仅挖走了赵明团队，还拿到了我们算法的部分源代码。他们已经在开发竞品了！

我点点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黑色U盘放在桌上。各位，我环视会议室，在周世坤到来之前，我有几点要说明。

董事们面面相觑。我按下遥控器，投影仪亮起，显示出一份加密文件。第一，赵明带走的只是算法的初级版本，真正核心的部分只有我和林岳掌握。我看到林岳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恢复了专业表情。

第二，我继续道，过去三个月，我们秘密开发了曙光2.0，性能提升300%。我指了指U盘，全部代码在这里。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陈志强皱眉问道：为什么董事会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微笑着回答，我知道公司有内鬼。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会议室炸开。董事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愤怒地拍桌而起。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周世坤带着他的团队走了进来。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周世坤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会议室，最后落在我身上，黎明，我们又见面了。

我站起身，伸出手：欢迎，周总。我们正在讨论您提出的收购要约。

周世坤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听说你们遇到了一些...技术问题？他的笑容中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小问题而已。我松开手，示意他坐下，事实上，我们正准备向各位展示公司最新的技术突破。

周世坤的眉毛微微挑起。他身后的技术总监——正是昨天才从晨盾跳槽的赵明——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周世坤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黎明，他说，我们都很忙。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坤元愿意以每股12元的价格收购晨盾，这个报价已经非常慷慨了。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文件。周总，您知道为什么算法能抵御国家级攻击吗？不等他回答，我继续道，因为它不是单纯的防御系统，而是一个智能学习网络。每次被攻击，它都会进化。

赵明突然开口：黎总，恕我直言，我们测试过的极限。它远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

我转向他，笑容不减：赵总监，你测试的是三个月前的版本。我点击鼠标，投影仪上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流，曙光2.0昨晚拦截的一次攻击尝试。猜猜攻击Ip来自哪里？

会议室一片寂静。我缓缓道：坤元资本的技术部门。

周世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转向赵明，后者慌乱地摇头：不可能！我们没有——

Ip地址是192.168.5.207，我打断他，坤元内网服务器，没错吧？

赵明的脸色变得惨白。我合上电脑：周总，看来您的团队有些事情没告诉您。比如，他们偷走的代码里植入了追踪程序。

周世坤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黎明，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但这改变不了什么。晨盾的资金链马上就要断裂，没有客户会冒险使用一个有内部分裂的公司提供的安全服务。

谁说我们没有客户？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陈志强，这是美国科盾科技的合作意向书，他们愿意预付两千万美元获得曙光2.0的独家海外授权。

陈志强展开文件，眼睛瞪得溜圆：这...这是真的？

周世坤猛地转向我：不可能！科盾的cto上周还告诉我他们对晨盾不感兴趣！

人是会变的，周总。我微笑道，就像您昨晚如果跟注，就能赢走我五十万一样。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董事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已经开始用手机查询科盾的消息。周世坤死死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把戏。

我需要和我的团队私下讨论。他最终说道。

我做了个的手势：隔壁会议室空着。不过请快一点，科盾的代表下午就到。

周世坤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会议室。门一关上，林岳就扑到我身边：黎总！科盾什么时候——

我制止了他，转向董事们，各位，现在我们需要表决。是接受周世坤的低价收购，还是与科盾合作，继续独立运营？

陈志强犹豫道：黎明，科盾的意向书...可靠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陈叔，您认识我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让公司陷入过真正的危机？

一小时后，周世坤回到会议室。他的表情比离开时平静了许多，但眼中依然闪烁着怀疑。黎明，他说，坤元愿意将收购报价提高到每股15元。

我摇摇头：抱歉，周总。董事会刚刚表决通过，拒绝所有收购要约。

周世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确定这是明智的选择吗？没有坤元的资金注入，晨盾撑不过这个季度。

我们会有办法的。我微笑道，事实上，如果您有兴趣，我倒是有个提议——坤元可以以战略投资者身份入股晨盾，占股20%，每股...18元。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个报价比周世坤最初的出价高了50%。周世坤眯起眼睛：你在开玩笑。

我从不在生意上开玩笑。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周总，您知道为什么昨晚那手牌我敢加注吗？因为我看穿了您的弱点——您太害怕输了，所以永远不敢all in。

周世坤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被深思取代。他转头对自己的财务总监低语了几句，后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需要二十四小时考虑。周世坤最终说道。

我点点头：当然。不过科盾的offer明天中午就到期了。

周世坤离开后，晨盾的董事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陈志强第一个开口：黎明，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科盾的意向书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文件：这才是真正的科盾意向书。他们只愿意出五百万美元，而且要求我们放弃所有知识产权。

董事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岳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刚才给周世坤看的是...

我昨晚自己做的。我平静地说，连同那个所谓的曙光2.0演示，都是假的。

会议室里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有人拍桌而起，指责我欺骗董事会。我任由风暴持续了半分钟，然后敲了敲桌子。

安静！我的声音压过了所有抗议，你们想保住公司，还是想把它贱卖给周世坤？

陈志强沉着脸问：黎明，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计划很简单，我说，周世坤会在明天上午十点前同意我的条件。他会以每股18元的价格购买20%的股份，同时承诺三年内不寻求控股权。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一位董事质疑道。

我笑了：因为他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不喜欢输，尤其不喜欢输给看穿自己的人。昨晚在牌桌上，我证明了我能看穿他的把戏。今天，我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周世坤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证明他比我更聪明。

但如果他发现了真相呢？林岳忧心忡忡地问。

我看向窗外的城市天际线：那就game over。但相信我，他不会发现的。因为真正的高手不是那些从不冒险的人，而是那些知道什么时候该all in的人。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周世坤的秘书打来电话，确认坤元资本接受投资条款。十点整，周世坤本人走进我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签好的协议。

你赢了，黎明。他将协议放在我的桌上，但我很好奇——如果我叫了你的虚张声势，你会怎么办？

我接过协议，翻到签名页：周总，您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重复道，您要是胆大一点，我就输了。

周世坤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好！很好！我喜欢你这种不要命的风格。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希望你的公司值得这个价钱。

不会让您失望的。我微笑道。

当办公室门关上后，我长舒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那个前台小姐帮我放好的纸袋——里面是昨晚从澳门赌场带回来的全部筹码，价值刚好五十万。我本打算如果计划失败，就用这笔钱给员工发最后一个月工资。

林岳冲进办公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黎总！周世坤真的签了？我们得救了？

暂时是。我收起笑容，现在，我们有两周时间把曙光2.0从谎言变成现实。召集剩下的技术团队，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所有人吃住都在公司。

林岳的笑容僵在脸上：等等...你是说...我们真的没有曙光2.0

我走向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的脸上：林岳，有时候人生就像德州扑克。当你拿到一手烂牌时，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认输，要么让所有人相信你手里拿着同花顺。

我转身面对他，露出那个让周世坤两次退缩的微笑：现在，让我们去造一副同花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