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41章 山河为聘（五）

黎明猛地抬头：你早就...

从你母妃留下的密信里推测的。冥岚收起剑，但她没提到最关键的一点——他直视黎明眼睛，你才是南朝正统的继承人。

玉佩在掌心突然发烫。黎明想起母妃总爱抚摸他眉心的痣：这里像你父王...原来不是指养父，而是...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冥岚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以我太子妃的身份留在北境，或者...他拔出佩剑插在地上，以黎明皇子的身份，与我并肩杀回南朝。

月光透过窗棂，将三人影子拉得很长。罗毅的呼吸声粗重如风箱，而黎明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为什么帮我？他轻声问，明明可以借我身份直接控制南朝...

冥岚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透过绷带，黎明感受到那道为他所刻的伤疤正在发烫。

因为这个。北国太子声音沙哑，还有这个。他又将黎明的手移到唇边，吻了吻那枚青铜虎符。

罗毅识趣地退到门外。月光下，两个年轻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公开我的身份。黎明下定决心，我们联手。

冥岚的吻落在他眉心那颗朱砂痣上：如你所愿，我的殿下。

五更鼓响时，玄龙殿前已跪满朝臣。黎明穿着男式朝服站在高阶之上，长发高束，再无半点脂粉气。喉结上的纱帛终于取下，露出属于南朝皇子的凌厉轮廓。

荒唐！紫袍老臣气得发抖，北国太子妃竟是男子，这...

冥岚一剑斩断案角：看清楚，这是南朝先帝血脉！他举起那块玉佩，黎阳弑父篡位，而今真龙在此！

朝臣们窃窃私语。突然有人惊呼：虎符！

黎明与冥岚同时举起半块兵符。当两块青铜在空中相扣的刹那，竟发出清越的龙吟声——这是传说中的阴阳符，唯有南北两国正统继承人持有时才会共鸣。

陛下遗诏在此！杨峥突然捧出金匣，由二皇子...不，由太子冥岚与黎明皇子共领联军，南下平叛！

诏书展开的瞬间，黎明认出了那笔迹——是冥澈模仿先帝的字迹。所以那孩子临终前拼命保护的卷轴...

阿澈用自己的命换了这道假诏书。冥岚在他耳边低语，他说...这是送给的新婚贺礼。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青铜虎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他们即将共同开创的全新篇章。

出征那日，北境飘着罕见的红雪。

黎明站在点将台上，看着黑压压的联军在下方列阵。他穿着特制的轻甲，腰间佩剑是冥岚连夜命人打造的——剑鞘纹着北境苍狼，剑柄却嵌着南疆特有的红玉。

紧张？冥岚为他系紧披风带子，指尖不经意擦过颈后那块胎记。

黎明摇头，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将领们。北境老将们盯着他腰间虎符，眼中满是怀疑；而混在军中的南疆残部则热泪盈眶——他们认出了这身罗家特有的青鸾纹软甲。

低头。冥岚突然说。

一支青铜发簪穿过黎明长发，稳稳挽成北境武士的高髻。当冥岚将簪尾最后旋紧时，台下突然传来惊呼——老将杨峥竟单膝跪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狼牙簪...杨峥声音发颤，殿下竟将北境太子的传承信物...

冥岚抬手打断他，转向全军：今日起，黎明皇子与我同掌帅印！他举起与黎明相扣的手，南朝的暴政，由我们共同终结！

红雪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极了婚礼那日洒落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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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行军帐里，黎明第一次见识到冥岚的治军之严。

斥候每两个时辰一报。冥岚在沙盘上插着小旗，黎阳的主力在鹰愁涧，但真正要小心的是...

巫蛊师。黎明指向地形图上一处密林，这里瘴气最重，适合养蛊。

冥岚挑眉：你懂这些？

母妃教的。黎明将红玉匕首插在沙盘上，巫蛊怕两样东西——处女的血，和罗家的玉。

帐内突然安静。冥岚的目光在黎明脖颈间游移，那里再无遮掩喉结的纱帛：所以你一直...

我不是。黎明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十六岁那年，我杀了皇后派来验身的嬷嬷。

火盆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庞忽明忽暗。冥岚突然抓起黎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道疤上：我这一刀，也算没白挨。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探子滚鞍下马：报！黎阳派使者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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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是黎明认得的——太子府总管赵德，当年在及笄礼上当众刁难他的那位。

五...黎明殿下。赵德的笑容像毒蛇吐信，陛下让我送来聘礼。他一挥手，随从抬上十个红漆木箱。

第一个箱子打开时，黎明闻到了腐臭味——里面是母妃宫里的旧物，最上面摆着她常戴的蔷薇银簪。

陛下说，罗夫人的尸骨...

冥岚的剑已抵在赵德咽喉：再多说一个字，把你舌头喂狗。

赵德不慌不忙打开第二个箱子：陛下还准备了婚礼服。他抖开一件染血的嫁衣，正好配...

剑光闪过，赵德突然惨叫。黎明削去了他半边耳朵，刀尖挑着那块软肉：回去告诉黎阳，他加诸我母妃的，我必十倍奉还。

当夜，黎明在营帐里磨了一整晚刀。冥岚掀帘进来时，发现他正往刃上涂一种青色药膏。

孔雀胆？

改良过的。黎明眼都不抬，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冥岚突然夺过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黎明惊跳起来，却见那伤口流出的血竟是诡异的紫色。

你...什么时候中的蛊？

那日在地牢审问刺客。冥岚苦笑，所以我才急着出征...

黎明猛地揪住他衣领：为什么不早说？！他的指甲掐进冥岚颈侧皮肤，你以为我会...

会心软。冥岚握住他颤抖的手，复仇需要冷静的头脑，而我需要你保持愤怒。

帐外传来三声鹧鸪叫——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黎明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回眼底：行动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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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南朝皇宫比想象中顺利。黎明穿着夜行衣，像影子般滑过熟悉的宫墙。冥岚紧跟在后，脸色在月光下愈发苍白。

蛊毒发作时告诉我。黎明塞给他一粒药丸，能撑两个时辰。

他们在一处荒废的偏殿前停下。这里是母妃生前礼佛的小佛堂，如今蛛网密布。黎明撬开第三块地砖，露出个生锈的铁环。

密室？

母妃的嫁妆库。黎明拉动铁环，也是...白羽营的秘密联络点。

尘封的暗门后是间狭小的石室。墙上挂着的南疆地图已经泛黄，但上面标记的兵力部署依然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案几上那个青瓷坛——坛前香炉里的灰还是温的。

这是...

母妃的衣冠冢。黎明轻抚瓷坛，黎阳不知道，真正挫骨扬灰的是个宫女替身。他掀开坛盖，里面除了素白衣裙，还有把青铜钥匙。

冥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血迹发黑：我们得加快...

爆炸声突然震碎夜空。远处承天门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有刺客的呼喊。

调虎离山成功了。黎明将钥匙收入怀中，现在去拿最后一样东西。

他们贴着阴影前行，在御书房后的假山处停下。黎明拨开藤蔓，露出个精巧的锁孔。钥匙旋转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脆。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卷明黄绢帛——先帝遗诏。展开后，黎明瞳孔骤缩：

朕崩后，传位于罗贵妃所出之子黎明...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冥岚一把将遗诏塞入怀中，反手抽剑：被发现了。

火把的光亮中，黎阳穿着龙袍缓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弓箭手。

朕的好弟弟。他抚掌轻笑，终于来取你的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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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

箭雨袭来的瞬间，冥岚扯过挂在廊下的波斯毯旋转格挡。黎明则闪身到石狮后，袖中暗器连发，三名弓箭手应声倒地。

你左我右。冥岚压低声音，老地方汇合。

黎明点头，突然纵身跃上屋檐。黎阳果然中计，带着大半追兵朝他扑去。穿过御花园时，黎明故意放慢脚步，让最前面的侍卫几乎够到他的衣角——

预先埋设的火药将追兵炸得人仰马翻。黎明趁机折返，却在假山处看见冥岚被五个黑衣人围攻。蛊毒发作的北境太子动作已有些迟缓，左肩被划开一道血口。

冥岚！

黎明飞身加入战局，红玉匕首划出炫目弧光。两人背靠背迎敌，配合默契得仿佛共战多年。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黎阳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真是感人。

他站在观星台上，手中捧着个青瓷坛——与密室中那个一模一样。

猜猜这里面是谁？黎阳掀开坛盖，朕特意留了一半...

冥岚突然用南疆古语唱起《子衿》。歌声中，青瓷坛里飘出点点荧光，在空中聚成个模糊的女子身影。黎明浑身发抖——那是母妃最爱的发簪上的夜光珠粉。

你...竟敢...

朕还准备了更好的。黎阳一拍手，侍卫押上来个白发老妪，认识吗？你的乳母。

老妇人抬头，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光彩：小公子？

黎明如遭雷击。这是罗家幸存的老仆，母妃生前最信任的...

放下武器。黎阳的匕首抵在老妪咽喉，否则——

的一声，弩箭穿透黎阳手腕。他惨叫松手，老妪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救走——竟是本该战死的白羽营校尉罗毅！

黎阳咆哮，全给朕杀了！

混战中，黎明看见冥岚踉跄了一下。那道肩伤流出的血已变成紫黑色，蛊毒正在侵蚀心脉。

坚持住！黎明架起他且战且退，就快...

观星台突然坍塌。黎阳在最后一刻扑向黎明，两人一起坠向深不见底的荷花池。坠落途中，黎明反手将红玉匕首插入黎阳眼眶，自己却被拽着直直坠入冰冷的池水。

黎明！

冥岚的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底，黎阳的尸体仍在诡异地痉挛，手指如铁钳般掐着黎明脚踝。就在氧气将尽时，一道身影破水而来——

冥岚的唇压上来，渡来救命的气息。两人浮出水面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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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的朝阳第一次照在黎明真正的朝服上。

他站在金銮殿前，手中捧着从黎阳密室搜出的传国玉玺。台下跪满了文武百官，其中不少人曾参与对他母妃的迫害。

陛下万岁...

呼声未落，黎明突然将玉玺交给身旁的冥岚：按约定，南朝归顺为北境属国。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但我有个条件。

冥岚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

两国联姻继续。黎明直视他的眼睛，不过这次，是南帝嫁北帝。

满朝哗然。老臣们刚要反对，却见杨峥捧出个鎏金匣子：先帝遗诏——若两国联姻，则共组日月王朝，二圣临朝！

诏书展开的瞬间，黎明看到了熟悉的字迹——是母妃模仿先帝笔迹所写。她早在十八年前，就为儿子铺好了这条路。

登基大典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一日黄昏，黎明独自来到母妃的衣冠冢前。冥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两坛酒。

敬罗夫人。

酒液渗入黄土的刹那，一阵清风拂过，冢前的蔷薇突然绽放。黎明恍惚听见母妃最爱的《子衿》在风中轻响。

在想什么？冥岚问。

黎明望向北方：想我们的王朝该用什么年号。

永熹如何？冥岚握住他的手，永如晨曦，长明不灭。

夜空中，第一颗星辰悄然亮起。那是天文学家所说的双王星，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两粒星辰共享一个轨道，彼此环绕，永不相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