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29章 璀璨交锋（七）

记者会现场挤满了媒体，闪光灯如暴雨般闪烁。黎明站在后台，透过缝隙观察会场。阿米尔正在台上侃侃而谈，身后大屏幕显示着那份秘密合同的放大图像。

...黎氏和冥氏长期垄断市场，打压创新，如今更不惜出卖行业核心技术...阿米尔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这种行为是对整个设计界的背叛。

黎明的手指紧紧攥住演讲稿，纸张边缘已经皱皱巴巴。身旁的冥岚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准备好了吗？冥岚低声问。

黎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小林发来的消息：「林师傅在台下，看起来情绪激动。」

林师傅是黎氏最资深的珠宝工匠，跟随父亲三十年，几乎看着黎明长大。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黎明想明白，主持人已经宣布：现在有请黎氏珠宝和冥氏服装的代表，黎明先生和冥岚先生。

掌声稀稀拉拉，夹杂着几声明显的嘘声。黎明挺直腰背走上台，冥岚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侧。台下前排，阿米尔好整以暇地坐着，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各位媒体朋友，黎明开口，声音比预想的稳定，关于今天曝光的所谓秘密合同，我们需要澄清几点事实。

他简要说明合同的背景，强调是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签署的临时协议。冥岚则补充技术细节，指出合同中的核心条款实际上有法律漏洞，无法真正执行。

台下记者举手提问：黎先生，您承认合同真实性的同时，是否也承认黎氏在中东市场的不当竞争行为？这是否涉及您父亲个人的道德问题？

黎明喉结滚动，感到冥岚在桌下轻轻按住他的膝盖。

我父亲在商业决策上可能有争议，黎明谨慎回答，但阿米尔先生对其家族破产原因的描述并不准确。

有什么不准确？阿米尔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因愤怒而提高，你父亲用虚假指控毁了我父亲的名誉，导致他自杀！

会场一片哗然。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排响起：谎言！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声音来源。林师傅颤巍巍地站起来，脸色涨红：黎董事长或许有许多缺点，但他从不会诬陷无辜之人！

阿米尔冷笑：又一个黎家的走狗。

这句话像导火索，引爆了林师傅压抑已久的情绪：走狗？我为黎氏奉献了一生，却连基本尊重都得不到！他转向黎明，眼中含泪，你父亲把我们这些工匠当机器，创意被剽窃，报酬被克扣...但我宁愿支持这样的黎氏，也不愿看到它落入你这种骗子手中！

黎明如遭雷击，喉咙发紧。他从未想过父亲与员工之间有这样的矛盾。台下媒体疯狂记录着这场意外的公开控诉。

冥岚迅速接过话筒：关于阿米尔先生的指控，我们有证据表明事实恰恰相反。他示意技术团队播放录音。

大屏幕上出现音频波形，凯尔的声音清晰传出：...只要黎老头签了合同，我们就能控制那些专利...阿尔·拉希德家的旧事没人会深究，毕竟那些工人家属都闭嘴了...

录音中阿米尔的声音插入：十五年前那场确实完美，可惜老阿尔太软弱...

会场瞬间死寂。黎明震惊地转向冥岚，后者同样一脸错愕——这段内容不在他们准备的录音中。

什么意外？一位记者敏锐地追问。

录音还在继续，凯尔笑道：那场工厂火灾啊，死了十二个工人，要不是黎家和冥家联手压下来...

录音戛然而止，但炸弹已经引爆。全场哗然，记者们争先恐后地举手。阿米尔脸色铁青，猛地冲向技术台：这是栽赃！

混乱中，黎明看到父亲和冥父从侧门仓皇离开的背影。他的胃部绞紧，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父亲偶尔提到的中东调整，冥岚母亲对生意往来的讳莫如深，两家长期以来的紧密合作...

请安静！冥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压过骚动，这段录音真实性可以验证。更重要的是，它证明阿米尔先生和凯尔先生不仅策划了这次商业陷害，还涉嫌更严重的罪行。

阿米尔已经恢复冷静，举手示意：这段明显剪辑过的录音只能说明一件事——黎家和冥家为了自保，不惜诬陷我父亲参与谋杀。多么可悲。

台上的交锋继续，但黎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目光落在台下的林师傅身上，老人佝偻的背影正缓缓走向出口。一个强烈的冲动驱使黎明突然站起来，追了出去。

酒店走廊空荡冷清，林师傅的身影已经快到电梯口。

林叔！黎明喊道，声音在走廊回荡。

老人停下脚步，没有转身。黎明快步上前，喉咙发紧：关于我父亲...那些事是真的吗？

林师傅终于回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我只确定一点——工匠的命在老板眼里从来不如设计图值钱。他按下电梯按钮，你不一样，小黎。你至少尊重创意。

电梯门开了又关，留下黎明独自站在走廊，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父亲真的参与掩盖了工人死亡事故？冥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冥岚的录音里会出现这段从未提及的内容？

回到会场时，记者会已经接近尾声。冥岚正冷静地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已经将所有证据提交警方，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散场后，媒体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阿米尔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设备。黎明和冥岚回到后台休息室，关上门后同时开口：

录音里那段—

我不知道那段—

两人同时停下。冥岚摇摇头：我朋友给我的录音只有前半部分，关于合同陷阱的内容。后面关于工厂火灾的...是新增的。

谁加的？为什么？黎明声音发颤。

冥岚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是我母亲。接通后，他只听不说，表情越来越凝重。挂断后，他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立刻回家族公司。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解释。

黎氏珠宝总部大楼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见到黎明时迅速散开，眼神闪烁。电梯直达顶层会议室，黎父和冥父已经等在那里，还有一位从未见过的灰发女士——冥岚的母亲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黎父声音沙哑，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黎明没有动：那场工厂火灾是怎么回事？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冥母突然站起来：我来解释吧。十五年前，黎氏和冥氏在中东合资建厂，我负责项目管理。当时为了赶一批重要订单，我们...忽略了部分安全规定。

然后发生了火灾？黎明声音发紧。

冥母点头，眼中浮现痛苦：电路短路引发火灾，安全出口却被货物堵塞...十二名工人没能逃出来。

冥岚震惊地看着母亲：您从未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我们都签署了保密协议。黎父插话，当地政府同意不追究，条件是高额赔偿和永远封口。

黎明感到一阵恶心：你们用钱买了十二条人命？

不是那么简单！黎父突然提高声音，当时如果丑闻曝光，两家公司都会破产，上千员工失业！我们做了在当时看来最不坏的选择。

冥岚转向母亲：那阿米尔的父亲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冥母苦笑：老阿尔是工厂的安全主管。事故后调查发现，他收受贿赂，批准了那些不合格的电路安装。你父亲和黎董事长决定举报他，而不是...更严重的指控。

所以录音里凯尔说的联手压下来...黎明逐渐理清思路。

是指我们选择只追究老阿尔的贪污，而非整个事故。冥母叹息，现在看来，那成了阿米尔复仇的导火索。

会议室陷入沉重的沉默。黎明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感到陌生。这个曾经在他心中如山般可靠的男人，原来背负着如此黑暗的秘密。

现在怎么办？冥岚打破沉默，媒体一定会深挖这件事。

黎父揉了揉太阳穴：危机公关团队已经在准备声明。重点是强调当时的两难处境，和对家属的充分赔偿。

不够。黎明突然说，我们需要做得更多。

所有人都看向他。黎明站直身体，声音坚定：公开道歉，重新调查事故责任，追加对受害者家属的补偿...也许还不够弥补，但至少是开始。

黎父脸色难看：这会毁了两家公司！

继续掩盖才会真正毁了一切！黎明提高声音，看看今天林叔的反应，员工们早就知道些什么了。没有真诚的面对，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前进。

冥岚站到黎明身边：我同意。危机也是转机，展示真正的改变决心，或许能赢得公众尊重。

激烈的争论持续到深夜。最终，在冥母的调解下，两家达成妥协——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重新审视事故，同时设立受害者家属基金会。对外声明则采取更谨慎的措辞，承认管理疏失故意掩盖。

会议结束后，黎明独自来到公司材料室。这个装满宝石和金属的安静空间曾是他童年最爱的地方，林师傅常在这里教他辨识各种材质。现在，他需要在这里理清思绪。

手指抚过一排排原料盒，黎明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重量压在胸口。父亲的隐瞒，林师傅的控诉，那些死去的工人...所有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他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双手中，无声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材料室的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冥岚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静静陪伴。当黎明终于抬起头，冥岚卷起自己的衬衫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疤痕。

十五岁，他轻声说，当我发现父亲有外遇，用雕刻刀划的。

黎明瞪大眼睛，从未想过完美主义的冥岚会有这样的过去。

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我母亲为了商业合作安排的。冥岚苦笑，在我们家族，连感情都可以是交易筹码。

黎明下意识摸向自己左肋下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烫伤疤痕——十二岁时，他偷听父亲电话讨论处理掉某个麻烦竞争对手，慌乱中碰翻了热茶。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同样的痛楚和理解。冥岚的手指轻轻描摹黎明手腕上的纹路：我们无法选择家族，但可以选择如何面对。

黎明靠在他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明天会怎样？

媒体风暴，股价暴跌，可能还有法律麻烦。冥岚实事求是地说，但我们会一起面对。

黎明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多出来的录音片段...是谁加的？

我正想告诉你。冥岚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封匿名邮件：「真相不应被掩埋。更多证据在此，条件面谈。」署名是。

黑客？黎明皱眉。

冥岚点头：很可能是。我朋友追踪到邮件Ip在境外，无法精确定位。

他们要什么条件？

没明说，只要求我们两人亲自见面。冥岚犹豫了一下，可能是陷阱。

黎明思考片刻：值得冒险。那段录音虽然引发风暴，但也帮我们扭转了舆论。他指着邮件附件里的几张模糊照片，这些看起来像是当年工厂的安全检查记录？

冥岚放大图片：确实。如果真能拿到完整记录，对调查委员会将非常重要。

他们回复邮件同意会面，约定次日晚间在一家网络咖啡厅见面。离开材料室时，已是凌晨三点。公司大楼空无一人，只有保安在门口打盹。

回到冥岚公寓，两人都精疲力尽，却无法入睡。黎明突然起身，从包里拿出素描本：睡不着就工作吧。婚礼服设计还需要完善。

冥岚理解地点头，拿来自己的绘图工具。两人肩并肩坐在落地窗前，借着城市的霓虹灯光勾画线条，讨论细节，仿佛外界的风暴暂时不存在了。在这小小的创意空间里，他们找到了片刻的平静。

黎明偶尔抬头，看着冥岚专注绘图的侧脸——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永远追求完美的手。在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秘密后，这个男人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和热爱。一种温暖的感觉充盈胸膛，黎明突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冥岚察觉到他的目光。

黎明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庆幸是你在我身边。

冥岚的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吻了吻黎明的额头：永远都会是。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为城市镀上金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带着未知的挑战和危险。但此刻，在这安静的黎明时分，两人只是专注地绘制着属于他们的未来蓝图，一笔一画，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