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17章 玻璃珠与铂金戒（十）

白色口罩闷得黎明呼吸困难。他低头快步走在医院走廊上，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听诊器——徐瑾准备的之一。护士站只有一位值班护士，正低头整理文件。

李医生的查房记录。黎明压低声音，将徐瑾给的文件夹递过去。

护士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旁边的推车：放那边。

黎明放下文件夹，径直走向冥岚的病房。门口仍然坐着那两个保镖，但看到白大褂和口罩，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病房里窗帘紧闭，只有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冥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输液管。比黎明想象中更憔悴，眼下青黑，嘴唇干裂，但胸口均匀的起伏显示他正在安静地睡着。

轻轻关上门，黎明走到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冥岚的脸颊。触感微凉，但真实存在。两周的分离，数日的担忧，此刻终于能亲眼确认他安然无恙。

查房时间还没到吧，医生？

冥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他。黎明猛地缩回手，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疲惫，但依然明亮如星。

是我。黎明拉下口罩。

冥岚的眼睛瞬间睁大，挣扎着想坐起来：黎...明？

别动。黎明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还需要休息。

冥岚却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真的来了...我以为小瑾在骗我。

我每天都来，只是进不来。黎明在床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泛黄的信，我找到了这个。

冥岚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颤抖着接过信，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你还留着铁盒...

一直带着。黎明轻声说，但我从没发现这个夹层，直到小瑾转告你的话。

冥岚将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那天...爸爸突然回来，说我们必须立刻搬家。我哭着求他让我跟你道别，但他不让。我趁他不注意写了这封信，藏在铁盒里...希望总有一天你能看到。

二十年的时光在这间病房里静静流淌。黎明握住冥岚的手，感受着上面的针孔和茧子——这双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手，现在却为了他变得如此脆弱。

你做到了。黎明轻声说，你回来找我了，就像信里承诺的那样。

冥岚睁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我又让你等了这么久...

值得。黎明微笑，抹去他眼角的泪，星辉办公室很漂亮。你真的打算让我当大股东？

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冥岚试图微笑，却引发一阵咳嗽，三年前我就开始筹划了...当时还没找到你，但我想，如果有一天...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黎明迅速戴回口罩，但冥岚抓住他的衣角：别走。

查房医生马上要来了，我不能——

再等十秒。冥岚恳求道。

脚步声经过门口，却没有停下，渐渐远去。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父亲...

小瑾告诉我了。黎明打断他，你放弃的一切...为什么不早说？

冥岚虚弱地摇摇头：说了又能怎样？我不想让你有负担。他顿了顿，而且...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知道代价后会拒绝我。冥岚直视他的眼睛，害怕你觉得这份爱太沉重...害怕你再次消失。

黎明俯身抱住他，小心避开输液管。冥岚身上有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那种熟悉的雪松香。他把脸埋在冥岚肩窝，感受着对方过快的心跳。

我不会再消失了。他轻声承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富有或贫穷，cEo或创业者...我爱的从来就不是那些头衔。

冥岚的手臂收紧，呼吸吹拂在黎明耳畔：我知道。所以才更害怕失去你。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两人迅速分开。一位真正的医生走进来，看到黎明时愣了一下：您是？

新来的实习医生。黎明镇定地回答，李医生让我先来做基础检查。

医生狐疑地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胸前——没有名牌。就在气氛即将变得尴尬时，冥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吸引了医生的注意力。

冥先生，您不应该坐起来！医生匆忙上前检查输液，血压还是太低，您需要绝对休息。

趁着医生背对的时机，黎明悄悄退向门口。冥岚的目光追随着他，满是不舍。

明天我会正式来探望。黎明用口型说，指了指手上的戒指。

冥岚微微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三天后，冥岚被批准出院，但需要在家静养。徐瑾帮忙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车，避开媒体和冥家的眼线，直接将他们送到城郊别墅。

祖父已经说服冥宏叔叔不再干涉。告别时，徐瑾对黎明说，但他不会这么快接受你们。给点时间。

别墅里，冥岚虚弱但固执地拒绝躺回床上，坚持要坐在阳光房的长椅上。

医生说我需要新鲜空气和阳光。他理直气壮地说，像个任性的孩子。

黎明无奈，只好拿来毛毯和靠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洒下来，给冥岚苍白的脸添了一丝血色。

接下来怎么办？黎明问，星辉已经准备就绪，但你还不能工作。

有你啊，创意总监先生。冥岚微笑，国际大奖得主坐镇，还怕接不到项目？

认真的？

非常。冥岚握住他的手，黎明，公司是我们的，但日常运营可以交给专业团队。我想做的...是弥补我们失去的时光。

他指向窗外的花园：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约定，长大后要一起设计自己的房子。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阳光下的冥岚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期待，让黎明想起了那个在泥巴里打滚的小男孩。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等你体力恢复些...我想带你去几个地方。

哪里？

秘密。黎明模仿冥岚的语气，相信我一次？

冥岚笑了，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成交。

两周后，他们站在那个破旧的小公园前。秋千换了新的，但位置没变；滑梯重新刷了漆，但形状依旧。冥岚的手指轻轻抚过栏杆上几乎看不清的刻痕：L?m...我刻的时候手抖了，m差点变成N。

我记得。黎明微笑，你说是L爱小明的意思。

现在也是。冥岚捏了捏他的手。

他们去了曾经的学校，操场已经扩建，但那棵老槐树还在。冥岚兴奋地拉着黎明跑到树下，指着第三个树洞：钥匙就藏在这里面！可惜现在堵住了。

锅炉房早就拆了。黎明遗憾地说。

但我保留了最重要的部分。冥岚神秘地眨眨眼。

下一站是黎明小时候住的街区。老房子早已拆迁，变成了一排商铺。两人站在曾经是黎明家客厅的位置，现在是一家奶茶店。

我最喜欢偷看你写作业。冥岚指着靠窗的位置，你总是很认真，咬着铅笔头思考的样子特别可爱。

你偷看我？黎明惊讶地问。

每天放学后。冥岚坦承，耳根微红，你从没发现过？

黎明摇头，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原来在他们分别前，冥岚就已经...

最后一站是那个超市——他们重逢的地方。冥岚站在生鲜区附近，精确地指出了黎明当时站的位置：你在这里挑特价鸡蛋，我盯着你看了五分钟才敢相认。

为什么不直接叫我？

害怕认错人。冥岚轻声说，也害怕...真的是你。

超市经理认出了冥岚，热情地迎上来：冥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考虑好收购的事了吗？

收购？黎明疑惑地看向冥岚。

冥岚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在考虑。能让我们单独逛逛吗？

经理识趣地离开后，黎明挑眉：解释一下？

这家超市所在的建筑...我在谈收购。冥岚承认，想把它改造成创意园区，顶层留给我们自己住。

因为这是我们重逢的地方？

冥岚点头，眼中带着希冀：我们在这里分开，又在这里重逢。我想...就在这里开始我们的未来。

这个想法浪漫得不像出自一个精明的商人，却让黎明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拉起冥岚的手：带我去看看顶层。

建筑还空着，顶层是一个开阔的毛坯空间，但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冥岚兴奋地比划着哪里做卧室，哪里做工作室，哪里放一个能看到星星的浴缸。

这里会是我们的家。他总结道，眼睛闪闪发亮。

看着冥岚恢复活力的样子，黎明突然明白了这次记忆之旅的意义——不仅是重温过去，更是用新的、美好的记忆覆盖那些分离的痛苦。就像冥岚收集的那些关于他的物品，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证明：无论分开多久，有些连结永远不会断。

三个月后，星辉设计正式开业。没有盛大的庆典，只有核心团队和几个重要客户的简单酒会。徐瑾带着她的牛津男友出席，而冥岚的父亲——出乎所有人意料——送来了一对古董镇纸作为贺礼。

这意味着什么？当晚，黎明问正在拆礼物的冥岚。

意味着他还没准备好当面道歉，但态度软化了。冥岚小心地取出镇纸下的卡片，上面只有简单的祝商祺三个字，落款。

会有一天。黎明安慰道。

冥岚放下卡片，搂住他的腰：不重要了。我有你，有星辉，有我们的未来...这就够了。

开业一周后，冥岚神秘兮兮地让黎明晚上七点准时到超市顶楼。当电梯门打开时，黎明惊讶地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毛坯空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温馨的loft——简约现代的装修，大面积落地窗，还有他们一起挑选的家具。

冥岚站在客厅中央，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一个小绒盒。

你说过，希望有一天能住在看得见星星的地方。他单膝跪地，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枚黎明已经见过的铂金戒指，愿意和我一起实现这个愿望吗？在这里，在我们重逢的地方开始余生？

戒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内侧的刻字清晰可见：L?m 4ever。黎明拉起冥岚，直接吻上他的唇作为回答。

两年后的春天，他们在别墅的花园里举行了小型婚礼。徐瑾是伴娘，她的牛津男友是伴郎。冥宏出人意料地出席了，虽然全程表情严肃，但在交换戒指时，黎明分明看到他偷偷擦了擦眼角。

婚礼结束后，两人回到了那个小公园，在当年刻下名字的地方附近栽下一棵连理树。冥岚执意要亲手刻上他们的名字，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这次不会模糊了。他满意地看着树皮上清晰的L?m等我们老了，这棵树会比现在高大很多。

就像我们的爱情？黎明调侃道。

冥岚认真点头：嗯。扎根在童年，成长于风雨，最后...参天而立，荫庇余生。

阳光下，两枚铂金戒指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几个小孩在秋千上欢笑，像极了当年的他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