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或短的小短篇儿 第16章 第一与唯一的距离（五）

第5章 生日与裂痕

黎明在别墅门廊处停下脚步，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八月二十三日，他的生日，也是他最讨厌的日子。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像永不愈合的伤口，每年这一天都会重新裂开。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0823，多么讽刺，用生日做囚禁别人的密码。门开时，一阵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与往日清冷的雪松气息截然不同。

厨房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黎明皱眉，快步走去，却在门口猛然刹住。

冥岚背对着他，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正专注地在某个物体上挤奶油，操作台上一片狼藉——打发的奶油、融化的巧克力、用了一半的面粉袋。角落里还放着几朵从别墅花园摘来的小蔷薇，花瓣上沾着水珠。

你在干什么？黎明声音干涩。

冥岚肩头微微一颤，但没有转身：显而易见，制造混乱。他放下裱花袋，侧身让出操作台中央的物品——一个六寸大小的奶油蛋糕，表面装饰着简单的巧克力花纹，正中央是一个用草莓酱画出的完美爱心。

黎明的大脑突然短路。那个形状，那个大小，那种装饰风格...

你妈妈以前常做这种蛋糕。冥岚用抹布擦着手，记得吗？小学时你总带它来分享。

记忆如潮水涌来。黎明十岁生日，母亲刚离世不久，父亲出差在外。教室里，小小的冥岚拿出一个便当盒，里面装着半个同款蛋糕：我妈多做了一份。

那时的甜味仿佛还在舌尖。

为什么？黎明盯着那个爱心，喉咙发紧。

冥岚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小瓶香槟：林秘书昨天送补给时说漏了嘴。显然，今天是个特殊日子。

你向她打探我？

职业习惯。冥岚熟练地打开香槟，泡沫涌出瓶口却一滴未洒，了解对手的一切。

黎明应该愤怒，应该质问冥岚有什么阴谋。但此刻他只想砸碎什么，或者被什么砸碎。他扯松领带，像要挣脱无形的枷锁：别假装关心。你只是怕我心情不好影响你的囚禁体验

冥岚倒酒的动作顿了顿：随你怎么想。他递过一杯香槟，生日快乐，黎明。

那四个字像子弹击中胸口。黎明猛地挥手打翻酒杯，水晶杯在地上炸裂，香槟溅上两人裤脚。

别玩这种把戏！他声音嘶哑，你凭什么——凭什么在夺走一切后施舍这种小恩小惠？

冥岚静静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后弯腰开始收拾：没人记得对吗？包括你父亲。

闭嘴！

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冥岚继续道，声音平静得残忍，就像十二岁那年，就像每年——

黎明抓住冥岚衣领将他拽起，撞在冰箱门上：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心理医生？

两人的呼吸交错，灼热而急促。冥岚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黎明：我是唯一记得你生日的人。十年来，每年如此。

这句话像刀刺入黎明心脏。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什么？

冥岚整理着被弄皱的衣领：第一年，我送了支钢笔到你办公室，署名慕名已久的合作伙伴。第二年，捐款给你的慈善基金会。第三年——

那些都是你？黎明记得每一件礼物。在无人问津的生日里，那些匿名祝福曾是他唯一的慰藉。

冥岚走向蛋糕，用刀切下一小块：尝尝吗？虽然材料有限，但应该比你记忆中的差不了多少。

黎明没有动。他的世界正在倾斜，所有认知被重新洗牌。那个他恨了十年的敌人，竟是唯一记得他生日的人？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这次声音几乎破碎。

冥岚放下蛋糕刀，直视黎明眼睛：因为我了解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一瞬间，黎明想起了冥岚十五岁那年。父母车祸双亡，葬礼后第二天，冥岚就回到了学校，面无表情地拿下物理竞赛冠军。那时黎明以为他冷血，现在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黎明转身要走。

不是同情。冥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来都不是。

黎明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他害怕看到冥岚脸上的表情，那会摧毁他最后一道防线。

切蛋糕吧。冥岚轻声说，就当...满足我的职业好奇心。想看看黎总会不会对甜食过敏。

这个拙劣的玩笑成了救命稻草。黎明深吸一口气，转身接过蛋糕刀。他的手很稳，但心跳快得不像话。

蛋糕入口的瞬间，童年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奶油甜而不腻，巧克力微苦，完美复刻了他记忆中的味道。那个小小的爱心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他的盘子里，一半在冥岚的。

好吃吗？冥岚问。

黎明点头，突然发现冥岚嘴角沾了一点奶油。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用拇指擦去那抹白色。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冥岚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

黎明猛地收回手，心跳如雷。他应该道歉，或者开个玩笑化解尴尬，但大脑一片空白。

谢谢。冥岚先开口，声音有些哑，我是说，为了擦奶油。

职业习惯。黎明机械地重复冥岚的口头禅，讨厌脏东西。

冥岚嘴角微扬：撒谎。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钥匙，打开了黎明体内某个闸门。他突然抓住冥岚手腕，将对方拉近：你到底想要什么？十年竞争，现在又做蛋糕？玩我很有趣？

冥岚没有挣脱，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如果我说，竞争是为了让你看见我呢？

什么？

如果不是我站在这里，冥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怎么会看向我？

黎明松开手，踉跄后退。这句话包含的可能性太过庞大，他不敢深想。多年来建立的仇恨体系正在崩塌，而他不知道用什么来填补那个空洞。

你疯了。他喃喃道。

冥岚拿起两人的盘子走向水槽：就当我是吧。

电话铃声拯救了黎明。他几乎是逃跑般冲出厨房，接起办公手机。

黎总，出事了。林秘书的声音异常紧张，周锐联系了几家媒体，说明天要爆冥总失踪的猛料。他还暗示...暗示与黎氏有关。

黎明的大脑瞬间切换回cEo模式：压住。联系那几家媒体的主编，就说我有独家回应。

还有...林秘书犹豫了一下，我今天去别墅送文件时，看到冥总在看监控。黎总，这已经超出商业竞争的范畴了，这是非法拘禁。

黎明看向厨房方向，冥岚正背对着他洗碗，肩膀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您确定吗？林秘书难得地强硬，董事会已经开始怀疑，如果警方介入...

处理好周锐的事。黎明打断她，其他的不必操心。

挂断电话，黎明走回厨房。冥岚已经收拾完毕，蛋糕被妥善地保存在冰箱里，台面一尘不染，仿佛刚才的温情与冲突都只是幻觉。

有麻烦？冥岚问，递过一杯新倒的香槟。

黎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周锐要爆料你失踪的事。

预料之中。冥岚靠在操作台边，他一直想坐我的位置。

你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冥岚反问，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录段视频证明自己很好。

黎明盯着他：为什么帮我？

职业习——

别用那套搪塞我！黎明将酒杯重重放在台面上，今天，就现在，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匿名送生日礼物？为什么记得我妈妈做的蛋糕？为什么...为什么站在我前面阻挡我十年？

冥岚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明以为他不会回答。最终，他轻声说：因为如果我不站在你前面，你永远不会看向我。

这句话像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所有被误解的岁月。黎明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他的心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

你...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两人同时看向门口，电子屏显示林秘书站在门外，脸色苍白。

我得走了。黎明说，却站着不动。

冥岚点头：去吧。

黎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指了指冰箱：蛋糕...谢谢。

不客气。冥岚微笑，三十岁快乐，黎明。

走向门口时，黎明感到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回头，想拥抱冥岚，想问他是否愿意一起面对门外的风暴。但他只是挺直脊背，像过去十年一样，独自推开了那扇门。

林秘书带来的消息比预期更糟——周锐不仅联系了媒体，还向监管部门匿名举报黎氏财务违规。更致命的是，他暗示冥岚的失踪与商业机密泄露有关。

马上危机公关。黎明边走向车库边指示，准备声明，就说冥岚在国外处理私人事务，下周回归。

如果他们不信呢？林秘书小跑着跟上。

那就放出消息，说周锐挪用公款。黎明冷酷地说，他屁股不干净，一查一个准。

上车前，黎明最后看了一眼别墅二楼。冥岚站在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遥远而不可触及。

那一刻，黎明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不再确定是谁囚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