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直往管家的房前去,停在阶下时,月光恰好落在她鬓边的银钗上。陈先如一瞧,竟是谢兰?。他皱了皱眉:这深更夜的,她来找管家做什么?
等谢兰?掀帘而入,陈先如便贴到窗前。
管家刚收拾完从老家带回的衣物,抬眼见少奶奶深夜来访,忙起身迎上前:“少奶奶,这时候怎么还没歇?可是有急事?”
谢兰?点头,将灯放在桌上,一抹愁绪笼上心头:“管家,先如要做东洋人扶持的会长,您知道此事吗?”
管家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眉头拧成深疙瘩:“此事当真?少爷没提及此事——这会长可不能当呀,那可是败国败家的丑事!”
谢兰?坐下,眼底满是忧色:“所以我来找您,我真怕他为保陈家上下,一时动摇应了这差事;更怕他若是拒绝,东洋人素来狠辣,保不齐会对他下毒手。您在陈家多年,见多识广,可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他既不落入他们的圈套,又能保得自身安全?”
管家神色一暗,叹道:“现在凤城已被东洋人占领,既然被他们盯上了,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管家又问:“少爷应了吗?”
“东洋人给他三日期限,明日就要回了他们。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管家一听立即急得在屋里转起了圈圈:“这可怎么办?可我……怎么没有瞧出少爷有心思呢?”
谢兰?点头道:“管家说得对。我总感觉他并不是十分抵触,我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不管怎样,我绝不会让他为东洋人做事。所以,看看有何好的法子。”
管家紧皱眉头,落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思忖片刻:“其实,也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万全之策’,得绕着‘拖’和‘躲’来做。其一,让少爷假装生病,就说染了风寒,即便他们来催,也能以‘身子不适’暂拖时日;其二,我暗中去寻商会里几位素来不愿附逆的老掌柜,让他们联名递个呈子,就说商会事务需众人商议,断不能凭一人定夺,把‘球’踢给众人,他们也不好强逼,这也是个缓兵之际;其三,咱们趁少爷装病这功夫,再寻机联系城外的队伍,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也能有个退路。”
谢兰?刚松的眉头又蹙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城外的队伍?可咱们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去哪里寻?”说到此时,她突然想到了张境途——可去哪里找他呢?她一时怪自己为何没多问一句。
可是她又一想,就算寻到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要举家迁走,弃了陈家的宅子和产业?真跑了,反倒落个‘畏罪潜逃’的名声。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对管家说了。
管家声音压得更低:“少奶奶,老奴说找城外的队伍,可不是要咱们举家跑路——咱们陈家在本地扎了几十年根,宅子、产业、还有院里这些下人,哪能说弃就弃?”
他指尖点了点桌面,眼神沉了沉:“找他们,一是为‘解围’。若他们真撕破脸,要强绑少爷去当会长,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假意顺从、实则抗敌’的后路,将来他们倒了,咱们陈家也不至于被算成‘附逆’;三是为‘防万一’。真到了他们要下死手的地步,就顾不得什么宅子产业了,他们能给咱们指条临时藏身的路——比如城外的山庙、隐蔽的庄子,即便永远躲着,也比留下骂名好。
管家又补充道:“来的路上听菜农说,西山的破庙里偶尔有穿粗布衣裳的人过夜,说话带着外地口音,还会帮村民赶跑抢粮的东洋人,八成就是他们。咱们不用急着直接接触,先让护院的人去探探风,确认了再说,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谢兰?指尖的帕子已被攥得发皱,灯芯跳动的光映在她眼底,忧色里裹着几分不得不认的无奈。她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却沉:“管家,我知道这法子不是万全的——既要装病拖延,又要暗中寻队伍,哪一步都提着心。可眼下……除了这么走,也实在没别的路了。”
她语气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真让先如应下会长,我怕他夜里睡不着觉;可若硬拒,东洋人的刀又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您说的这路,就算是摸着黑走,也比眼睁睁看着陈家落进火坑强。”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管家,眼神里多了点定意:“就按您说的办吧。——但这事千万别让先如知道我们在寻找他们,他心思重,怕又要多添一层愁。”
管家点头应下:“少奶奶放心,老奴会叮嘱护院小心行事,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正说着,陈先如掀帘而进。他没急着开口,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才抬眼,目光扫过谢兰?紧蹙的眉,又落向管家沉凝的脸,语气里带着点被戳穿心思的坦荡:“你们的话,我全听见了。”
谢兰?攥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打断。“我知道你们怕我落下骂名,也懂你们找城外的队伍是为留后路。”他声音沉了下来,“可你们没说透——这路哪里是‘好路’?是条刀尖上走的险路!一旦被他们察觉,别说我这个‘会长’活不成,陈家上下几十口,连院里扫地的老仆都得被株连,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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