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之谋 第80章 孤注一掷

沈芷衣紧紧握着那枚尚带着顾清漪体温的青色玉符，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那小小的玉符此刻重若千斤，烫得她手心灼痛。顾清漪的真实身份，与她方才揭露的那些残酷而惊人的真相，如同最猛烈的风暴，彻底颠覆、撕碎了她过去所有的认知与世界！她一直视为冰冷宫中唯一温暖与依靠的，竟然是隐藏在幕后、与她多次联系的神秘人！而她自己的身世，不仅关乎前朝秘宝，更直接威胁到当今皇帝的统治根基，是她必死的原罪！

太后、皇帝、顾清漪、翊王、皇后……每一方都在编织谎言，每一方都想利用她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太后要权，皇帝要稳，顾清漪要复仇或脱身，翊王意图不明，皇后只想自保……她究竟还能相信谁？在这巨大的旋涡中，她仿佛是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任何一股暗流吞噬、撕碎！

顾影那清冷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在院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沈姑娘！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沈芷衣混乱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站在何等危险的境地！皇帝的人就在外面，她与顾清漪的会面，是否已经被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将翻涌的心潮死死压住。现在不是震惊和迷茫的时候，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应对眼前最大的危机——皇帝的盘问！她迅速将玉符塞入贴身的内袋中，确保不会发出任何声响，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睛，让眼眶微微泛红，这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和发髻，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的余悸，这才转身，步履略显匆忙地走了出去。

顾影就站在院门口，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冷峻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她周身，以及她空无一人的身后，最后定格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强作镇定的脸上。方才，在与何人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压力。

沈芷衣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她抬起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恐与委屈，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带着点后怕的颤音：回顾统领，并无他人。只是……只是在此祈福求签后，心中想起北境将士浴血沙场，生死难料，又想到自身命运飘零，一时感触，难以自持，故而在此……自言自语了几句。让顾统领见笑了，可是……惊扰了诸位？

她将理由归结于女子敏感的心绪与对战争的恐惧，合情合理。顾影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在她脸上停留了数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沈芷衣努力维持着表情的自然，甚至让眼底那层薄薄的水光显得更加真切。最终，顾影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或明显的破绽，才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并未。马车已在观外等候，请姑娘上车，即刻回宫。

回宫的路上，青篷马车在暮色中辘辘而行，车内一片死寂。沈芷衣靠在微凉的车壁上，闭目养神，看似平静，心中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翻涌不休。顾清漪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太后的野心，皇帝的杀心，玲珑锁的秘密，家族的真相……还有那枚藏在怀里的、不知是救赎还是催命符的玉符。而顾影方才那审视的目光，更是让她如坐针毡，表明皇帝并未完全信任她，今日之行，他必定会事无巨细地向皇帝禀报。她必须想好一套完美的说辞，来应对皇帝接下来的盘问，绝不能流露出任何与顾清漪相关的信息！

回到宫中，天色已完全黑透。沈芷衣先去坤宁宫向皇后复命，呈上在观中的、实则早已准备好的平安签，说了些观中道长言签文虽有波折，但终会化险为夷的吉利话。皇后心不在焉地收下，赏了她些东西，便让她退下了，显然全部心神依旧系于北境。

果然，她刚回到听竹轩不久，连口茶都未能喝上，御前的小太监便来传话，陛下召见。沈芷衣心道，整理好情绪，再次踏入那间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充满无尽危机的御书房。

皇帝萧景玄依旧在批阅奏折，只是今晚烛火似乎格外明亮，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更加清晰，也更具压迫感。他并未抬头，仿佛随口一问，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落霞观……风景如何？

沈芷衣跪下行礼，心知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她依着路上想好的说辞，恭敬回道：回陛下，观中甚是冷清古朴，唯有夕阳晚景，霞光满天，尚可一观。奴婢只为祈福，心诚所致，并未过多留意其他景致。

萧景玄终于放下朱笔，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仿佛能压垮人的脊梁，那为何……在观后那株银杏树下，驻足良久？朕还听闻，你并非独自一人，似乎……还与一位道姑模样的妇人，有所交谈？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沈芷衣的心上！皇帝果然知道！他知道得如此详细！

沈芷衣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抬起头看向皇帝，眼中适时地涌上更多的委屈与后怕，甚至声音都带上了更明显的颤意：回……回陛下！奴婢……奴婢确实遇到了一位年老的道姑！她……她突然从树后走出来，形貌落魄，眼神……眼神也有些浑浊不清！她拉着奴婢的衣袖，胡言乱语，说了一些……一些十分骇人的疯话！

她故意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仿佛回忆起来仍觉恐惧：她……她说什么前朝旧梦，山河依旧，又说什么……玲珑锁钥，重现天日……还、还提到了什么血脉……归位之类的……奴婢心中害怕极了，不敢细听，也不敢与她多纠缠，用力挣脱了她，这才匆匆逃离那里！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那道人……怕是这里有些不清楚了。她说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暗示对方神智失常。

她刻意将顾清漪说成一个疯癫的道姑，将那些最关键、最致命的信息，以的形式，半真半假、看似无意地透露给皇帝！这是一步险棋！既解释了为何私下接触，又将自身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借此试探皇帝对玲珑锁血脉这些关键词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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