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琉璃瓦上,如碎钻般映着宫城深处的烛火。李嵩站在紫宸殿偏阁的廊下,指尖摩挲着腰间玉带,那玉上雕刻的游龙在烛影里仿佛活了过来,鳞爪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躁。
相爷,东西都备妥了。内侍省总管王德全佝偻着身子上前,声音压得比檐角的风还低。他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打开时里面躺着十二枚鎏金请柬,烫金的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李嵩没看那些请柬,目光越过宫墙望向西北角的冷宫方向。那里黑沉沉的像头蛰伏的兽,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废墟里瞪着自己,那眼神比三年前斩掉镇北侯满门时,侯夫人临死前的目光还要刺骨。
老皇帝那边怎么样了?他忽然问。
王德全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回相爷,太医说...说陛下今儿个只喝了半碗参汤。
废物!李嵩猛地转身,玉带扣撞在木匣上发出脆响,连个人都看不住?明儿起让刘太医去侍疾,告诉他人参汤里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他要是还拎不清,就让太医院的药渣堆里多具尸首!
王德全慌忙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邦邦作响。他跟着李嵩二十年,从御膳房的小杂役爬到总管的位置,见过太多人是怎么没的。去年冬天下雪,钦天监监正就是因为说紫微垣有客星犯主,转天就被发现在冰湖里溺死了,谁都知道那冰面三尺厚,可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李嵩看着他伏在地上的样子,嘴角勾起抹冷笑。这些人就像墙角的苔藓,给点潮气就能活,可真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踩碎了也不过是层灰。他真正忌惮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狼。
镇北侯的旧部还在西北蠢蠢欲动,江南的盐帮据说最近和某个仙门搭上了线,更别提京城里那些表面附合、暗地里却磨着刀的世家。上个月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不过是在酒肆里说了句相爷权势太重,第二天就被安了个私通魔教的罪名,满门抄斩时,那侍郎还在朝堂上替李嵩唱赞歌呢。
可杀是杀不完的。就像田里的杂草,拔了一茬又长一茬,除非放把火把田都烧了,可这大胤的江山,终究不能真的烧成白地。
请柬都送对地方了?李嵩重新拿起一枚请柬,指尖划过受邀人的名字——镇国公、兵部尚书、京营指挥使...还有几个名字看着陌生,却是他安插在各藩王身边的棋子。
回相爷,户部尚书那边...他托病说不能来。王德全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嵩把请柬往匣子里一扔,木匣发出沉闷的响声:告诉他,他那在江南游学的儿子,昨天已经到通州码头了。要是他想让儿子平安回家,就穿着朝服准时来赴宴。
王德全的脸瞬间白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看到通州送来的文书时,相爷会对着沈姓客商四个字笑了半天。
风突然紧了,吹得廊下的宫灯剧烈摇晃,将李嵩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像个张牙舞爪的鬼魅。他想起三天前那个黑斗篷人说的话:宫里的结界松动了,有些不该进来的东西,怕是要混进来了。
当时他只当是危言耸听。仙门?那些躲在深山里炼丹修道的家伙,难道还敢管朝廷的事?可今早发现养心殿窗台上那撮黑灰时,他后背的冷汗浸湿了三层里衣——那是焚天谷的独门术法留下的痕迹,二十年前,就是这个仙门帮先帝平定了巫蛊之乱。
让金吾卫加强巡逻,尤其是西华门到玄武门那一带。李嵩突然道,告诉指挥使,凡佩戴银鱼符的侍卫,今晚都换成铜符的。
王德全愣住了:相爷,银鱼符是...
不该问的别问!李嵩打断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照做就是。
王德全不敢再问,连滚带爬地去了。廊下只剩下李嵩一人,他望着天边那轮被云遮了大半的月亮,忽然想起年少时读的那句诗:高处不胜寒。那时他只当是文人酸语,如今站在这权力之巅,才知道这寒意能冻穿骨髓。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三颗暗红色的药丸。这是西域番僧献的续魂丹,据说能吊住将死之人的性命,代价是服用者会日渐痴傻。他本想留着给老皇帝最后用,可现在...
远处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李嵩握紧瓷瓶,指节泛白。这场宴会,他不仅要稳住那些摇摆不定的势力,还要引出藏在暗处的老鼠。无论是镇北侯的旧部,还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仙门中人,只要敢在宴会上动一动,他就有把握让他们有来无回。
毕竟,他在太极殿的房梁上,已经挂满了浸过化灵水的弩箭。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中了这箭,都只会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廊下的宫灯突然响了一声,灯芯爆出个火星。李嵩猛地回头,却只看到风吹动帘幕的影子。他皱起眉,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可这深宫里,早就没人种桃树了。
三年前镇北侯府被抄时,侯夫人最喜欢的那株绛桃,还是他亲手让人锯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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