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望云山庄的飞檐染得赤红。沈醉立在练武场边缘的青石上,指尖捻着半片枯叶,风卷着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衣摆下露出的银纹剑穗却纹丝不动,仿佛与周遭的气流隔绝成两个世界。
“不必跟着。”他头也未回,声音里裹着山巅的寒气,“此去皇城,不是逛庙会。”
身后的林晚星攥紧了腰间的素色香囊,指节泛白。她今日换了身便于行动的浅绿劲装,裙摆裁短至膝,露出的小腿线条利落,全然不见往日裙裾飘飘的娇弱。听到沈醉的话,她睫毛颤了颤,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软声辩解,只是往前走了半步,让自己的影子恰好落在他的影子旁边。
“沈大哥昨日教我的‘踏雪无痕’,我练到寅时。”她的声音比晨光还要清冽,“今日试了负重跑,绕山庄十圈,比上次快了两刻钟。”
沈醉终于侧过脸,夕阳在他眼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眸子此刻映着晚霞,竟透出几分琥珀色的暖意,只是转瞬即逝。“知道‘负重’的意思么?”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她肩上轻轻一按。
林晚星只觉一股绵密的力道涌来,像是有座无形的山压在肩头,膝盖瞬间一软,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她咬着下唇抬头,看见沈醉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的温度。
“你肩上的‘重’,是山庄上下的安危,是未卜的前程,是……”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转身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不是绑几块石头跑几圈就能抵消的。”
山风卷着他的话飘过来,林晚星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她素来清丽的脸上绽开,带着点倔强的憨气,像是寒冬里破冰而出的梅,“沈大哥忘了?我爹是猎户,我七岁就跟着他在雪地里追狐狸,十五岁能扛着三十斤的猎物走十里山路。论‘重’,我未必比谁差。”
沈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枯叶,叶脉的纹路硌着皮肤,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他想起初见这姑娘时,她穿着月白的裙衫,站在桃花树下,风一吹就像要飘走似的,那时他只当她是温室里的娇花,经不得半点风雨。可这几个月来,她跟着学剑法,练心法,哪怕手腕被剑柄磨出血泡,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在练武场,眼里的光比晨曦还要亮。
“皇城不比山林。”他声音沉了沉,“那里的刀,是藏在笑脸后面的;那里的毒,是混在蜜糖里的。你以为的‘快两刻钟’,在真正的杀局里,连眨眼的功夫都算不上。”
“那正好。”林晚星往前又走了半步,这次她的影子稳稳地叠在他的影子上,“沈大哥教我的‘藏锋式’,不就是藏在鞘里的刀么?我学了三个月,总不能白学。”
沈醉忽然转头看她,目光锐利如剑,像是要穿透她的皮肉,看清她骨头里的韧性。“你可知,跟着我,可能会死?”
“知道。”林晚星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可留在山庄,等沈大哥出事,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沈醉冰封的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他见过太多人趋利避害,太多人见风使舵,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姑娘,明明可以躲在安稳的港湾里,偏要往刀光剑影里闯,理由简单得近乎执拗。
“我不需要累赘。”他别开脸,语气又冷了几分,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摇只是错觉。
“我不是累赘。”林晚星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锦囊,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用晒干的曼陀罗花和醉鱼草做的,遇火能散迷烟,沈大哥上次说皇城守卫森严,或许用得上。”
沈醉垂眸,看见锦囊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针脚细密,显然费了不少心思。他想起她说过,她爹教她辨认百草,哪些能救人,哪些能制敌。原来那些看似无用的细碎本领,她都悄悄记在心里,变成了想递给她的武器。
“还有这个。”林晚星又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来是几块压缩的干粮,黑黢黢的,看着毫不起眼,“里面混了松子粉和蜂蜜,顶饿,还轻便。我试了,放十天不会坏。”
沈醉没接,只是看着她像献宝似的一样样往外掏东西:一小瓶伤药,是她用草药自己熬的;一块磨得光滑的燧石,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亮;甚至还有半截断箭,箭头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这些……”他想说这些在真正的高手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他看见她掌心的茧子,看见她鬓角渗出的细汗,看见她眼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爹也是这样,把一把并不锋利的匕首塞给他,说:“阿醉,江湖路远,能靠的只有自己。”
“沈大哥。”林晚星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我知道我武功不如你,智谋不如仙门的道长,可我……”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想跟你一起走。不是因为你能保护我,是因为……我想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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