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道淡粉色的旧疤。这是他被囚于“锁魂楼”的第七十三天,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钻进鼻腔,倒比楼外那些虚伪的熏香更让他心安。
锁魂楼是江湖中最诡秘的囚牢,建在断魂崖半腰的溶洞里,石壁渗着终年不化的寒气,据说连大罗金仙进来都得褪层皮。沈醉能撑到现在,全靠体内那股被仇家种下的“蚀骨寒”——旁人避之不及的阴寒,于他竟是续命的药引。
“咚——”
头顶传来锁链拖动的闷响,沈醉眼皮都没抬。送饭的老妪总在这个时辰来,木托盘上永远是一碗冷掉的糙米饭,配着半勺发黑的咸菜。他不饿,却总在老妪转身时,盯着她那双缠满布条的手看——那双手骨节粗大,虎口处有层极厚的茧子,绝不是寻常妇人该有的。
老妪将饭放在铁栏外,枯槁的手指在托盘边缘顿了顿,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后生,今日的饭……热过了。”
沈醉终于抬眼。粗瓷碗上还凝着白汽,咸菜也换了模样,是切成细条的酱萝卜,带着淡淡的酒香。他没动,只是盯着老妪佝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溶洞拐角,才缓缓端起碗。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
不是锁链的摩擦,也不是水滴的坠落,而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断断续续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婉。沈醉放下碗,侧耳细听。那曲调他从未听过,既不是江南的靡靡之音,也不是塞北的慷慨悲歌,倒像是山涧的溪水,在石缝里辗转,明明灭灭,却又带着一股不肯停歇的韧劲。
他的牢房与隔壁只隔了一堵半尺厚的石壁,据说那边囚着个更重要的人物,常年无人问津,连送饭的老妪都很少去。沈醉住进来七十三天,从未听过那边有任何动静,静得像座坟墓。
“铮——”
一声错音突兀地响起,像是弹琴人猛地被什么惊到,琴弦震颤的余音里,竟夹杂着一声极轻的抽气,像是女子的声音。
沈醉眉峰微挑。他指尖在石壁上敲了敲,石质坚硬,混着些许云母的光泽,是断魂崖特有的“玄铁石”,寻常刀剑都难留下痕迹。他正思忖着,那琵琶声却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犹豫,调子陡然变得急促,像是在诉说什么,又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
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在这死寂的囚牢里,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韵律。
沈醉忽然笑了。他想起三年前在江南,曾见过一个弹琵琶的盲女,指尖下的《十面埋伏》能让满堂酒客忘了呼吸。可比起此刻这隔墙的琴声,那盲女的技艺,倒像是孩童的涂鸦了。
这琴声里,藏着刀光剑影,藏着血海深仇,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机。
他端起碗,一口将糙米饭咽下,酱萝卜的酒香在舌尖散开。就在这时,琴弦猛地一声崩断,尖锐的声响刺破溶洞的寂静,随即而来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醉的手顿在半空。
隔壁,彻底安静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石壁前,掌心贴在冰冷的石头上。片刻后,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道:“有意思。”
话音刚落,铁栏外传来脚步声,不是老妪的拖沓,而是靴底踩在石地上的清脆声响。沈醉转身,就见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人站在牢门外,面白无须,眼神像淬了毒的冰。
是锁魂楼的楼主,鬼面。
鬼面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骨是用人骨磨成的,泛着惨白的光。他盯着沈醉,忽然笑了:“沈公子好兴致,竟能在这牢里听出乐子来。”
沈醉没理他,只是问:“隔壁怎么了?”
鬼面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沈公子管得未免太宽了。倒是你,今日该喝药了。”
他拍了拍手,两个黑衣护卫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过来,药味刺鼻,是用来压制沈醉体内“蚀骨寒”的毒药。沈醉每次喝下去,都像是有无数冰针在血管里游走,痛得恨不得当场死去,却又偏偏死不了。
就在护卫要将药汤递进来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像是有人在临死前,拼命想在石头上留下什么。
鬼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厉声喝道:“给我闭嘴!”
可那刮擦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像是要把石壁都凿穿。沈醉的目光落在鬼面骤然握紧的拳头上,那里青筋暴起,显然已是动了真怒。
“带上来!”鬼面低吼一声。
两个护卫立刻转身冲向隔壁,片刻后,那边传来锁链拖动的巨响,以及一声女子的痛呼。沈醉的心猛地一紧,他听出来了,那声音,正是刚才弹琴的人。
很快,一个身影被拖到了沈醉的牢门外。
那是个女子,穿着破烂的灰衣,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粗重的铁链,每动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似乎受了伤,身子不住地颤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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