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将那道立在城门口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沈醉抬手理了理腰间的玄铁软剑,剑鞘上雕刻的流云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极了他此刻眼底的情绪——一半是未散的霜,一半是将燃的火。
“公子真要走?”身后传来老仆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福伯手里捧着的包袱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他连夜烙的芝麻饼,用油纸仔细包了三层,可终究挡不住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将晚的秋风里摇摇欲坠。
沈醉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城外蜿蜒远去的官道,道旁的枯树张牙舞爪,像极了京城里那些藏在锦袍下的爪牙。“留着,等他们把沈家祖坟都刨了吗?”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像初秋的第一场雾,却裹着淬了冰的锋芒。
三个月前,父亲沈太傅在早朝时被指通敌叛国,一道圣旨下来,满门抄斩。那天他正在城外别院练剑,是福伯拼死翻墙出来报信,塞给他一块刻着家族徽记的玉佩,让他往南逃,说江南有父亲当年埋下的后手。他回了头,只看到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那座住了十六年的宅院,连同他前半生所有的温软,都在那场火里成了灰烬。
福伯抹了把脸,不知是抹汗还是抹泪:“江南路远,江湖险恶……”
“京城就不险恶了?”沈醉终于转过身,少年人的脸庞还带着几分未脱的青涩,可那双眼睛却比寒潭还深,“在这里,走在街上都怕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去江湖,至少刀子是明着来的。”他接过包袱,指尖触到福伯粗糙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替他掸去衣上的尘土,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这是老爷当年交托的信物。”福伯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递过去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说若是有朝一日沈家遭难,就让公子带着这个去寻太湖边的忘忧坞,找一个姓苏的人。”
沈醉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个“和”字。他腰间本就挂着半块,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的,此刻将两块拼在一起,正好合成一个完整的“和”字,玉缝相接处,竟隐隐透出微光。
“苏?”他眉峰微挑,这个姓氏在江南一带倒是常见,可父亲特意埋下的后手,绝不可能是寻常人家。
“老爷只说,见了玉佩,那人自会明白。”福伯还想说什么,却见沈醉已经转身,玄色的衣袍被风掀起一角,像只即将展翅的夜枭。
“福伯,”沈醉的声音飘在风里,“若我明年春天还没回来,就烧纸钱时多喊两声我的名字。”
不等福伯回应,他已大步踏出城门。玄铁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应和他的脚步。官道上的尘土被他踏起,又迅速被风吹散,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夜色像墨汁一样泼下来,将天地晕染成一片混沌。沈醉没有投宿沿途的驿站,只是借着月光往南赶。他知道,父亲的案子绝不是简单的通敌叛国,背后定然牵扯着更深的阴谋——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魏庸,父亲多次在朝堂上与其针锋相对,如今沈家倒了,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魏庸的手伸得很长,京城里的眼线遍地都是,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走至夜半,月上中天,清辉洒在路面上,泛起一层银霜。沈醉寻了棵老槐树歇脚,刚拿出芝麻饼,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杂乱而急促,不像是寻常商旅。他眉头一皱,翻身跃上树杈,将自己藏在浓密的枝叶间。
片刻后,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火把的光芒刺破夜色,照亮了为首那人的脸——正是魏庸手下的得力干将,人称“催命判官”的赵奎。此人以心狠手辣闻名,当年负责监斩过不少忠臣良将,据说刀下从无活口。
“仔细搜!那小崽子定是往南跑了!”赵奎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丞相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能提着沈醉的人头回来,赏黄金千两!”
三十余名黑衣人应和着,四散开来,开始在附近搜查。刀刃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凛冽的杀意。
沈醉屏住呼吸,手悄悄按在剑柄上。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硬碰硬,这些人都是魏庸精心培养的死士,个个身手不凡,他单打独斗或许能脱身,但必定会暴露行踪,引来更多追兵。
一名黑衣人走到老槐树下,抬头往枝叶间扫视,火把的光在沈醉眼前晃过。沈醉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得更深。那黑衣人看了半晌,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赵奎勒住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忽然冷笑一声:“沈醉,你若是识相,就自己出来受死!躲是躲不过的!你父亲已经死了,沈家满门都化作了枯骨,你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醉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父亲的死,族人的血,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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