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踩着满地残瓣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在半尺深的落英里。那些本该清香袭人的花瓣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甜腥,沾在靴底凝成暗红的浆液,像极了凝固的血。
“有意思。”他屈指弹开拂过鼻尖的粉白花瓣,指尖触及之处,那花瓣竟如冰雪般消融,留下一道漆黑的灼痕,“用修士的精元养出来的幻境,倒是比寻常迷阵多了几分生气。”
三天前踏入这片花海时,他还以为是误入了仙家秘境。漫山遍野的异色花卉开得如火如荼,赤如朱砂,紫似凝血,连最常见的白梅都透着玉石般的莹润光泽。可当第一缕月光洒下来,那些娇艳的花瓣便开始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黑色藤蔓——每一根藤蔓上都缠着半透明的灵体,细看竟是被吸尽精元的修士残魂。
“沈公子,这边走!”
身后传来女子娇柔的呼唤,沈醉却连眼皮都没抬。那声音模仿得极像他过世的师妹,连尾音里那点撒娇的颤音都分毫不差,可惜眼底的贪婪藏不住。他反手甩出一道幽冥火,青蓝色的火焰掠过之处,那抹倩影瞬间化作无数飞蛾,扑棱棱地撞在前方的花墙上,燃起一小簇幽蓝的火光。
“啧,连魂飞魄散都要演得这么逼真。”沈醉吹了声口哨,看着那些飞蛾的灰烬里浮出半枚生锈的铁牌,上面刻着“百草谷”三个字,“第三十七个了。看来这花海迷阵,倒是收了不少名门正派的弟子。”
他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能照出与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镜中没有绚烂花海,只有一片荒芜的坟地,数以千计的白骨从黑土中探出,指骨直指天空,而那些所谓的“花卉”,竟是从白骨眼眶里钻出的寄生草。
这面“破妄镜”是从一位被幻境吞噬的老道身上搜来的,据说能照见虚妄。沈醉本不屑用这些旁门左道的法器,可当他亲眼看见镜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正咧着嘴朝他笑,眼眶里插着两朵妖异的紫花时,便乖乖将镜子揣进了怀里。
“沈郎,你看我好看吗?”
这次的幻象换了张脸。红衣似火,肤白如玉,正是他年少时在桃花树下救过的那位女子。她提着裙摆从花丛中走来,鬓边别着的红梅沾着露水,笑起来时眼角的泪痣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沈醉的脚步顿了顿。
这张脸,他记了整整五十年。记她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腕,血从嘴角淌进他的袖管;记她最后说的那句“若有来生,不愿再遇见你”;记她坟头长出的那丛野蔷薇,每年花开都像她裙摆的颜色。
“好看。”沈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悄悄捏碎了藏在袖中的清心符,“可惜是假的。”
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周身的花瓣突然疯狂旋转,化作无数锋利的刃片:“你怎么能认得出?我明明……明明连你最爱的桂花糕都带来了!”
她怀中果然捧着个食盒,打开时蒸腾的热气里飘出甜腻的香气。沈醉看着那块做得栩栩如生的桂花糕,忽然笑了——当年他救的那个女子,根本不会做糕点,每次偷偷给她带吃的,她都要嫌弃地说“甜得发腻,哪有野果子好吃”。
“因为真的她,从不屑用这些东西讨好我。”沈醉抬手按住眉心,破妄镜在掌心发烫,“她要杀我,会直接提剑刺过来;她要我死,会笑着看我流血。不像你,只会躲在幻象里装腔作势。”
话音未落,他已踏前一步,玄铁剑裹挟着凛冽剑气劈出。红衣女子尖叫着化作漫天飞絮,可那些飞絮落地时,竟化作无数细小的花种,钻入泥土便冒出新芽,转眼长成一人高的花妖,个个顶着不同的面孔,却都长着双一模一样的、贪婪的眼睛。
“看来戳到痛处了。”沈醉挽了个剑花,剑气将扑来的花妖拦腰斩断,“花妖一族最擅长模仿人心底的执念,你们主人没教过你们,执念这东西,有时候比刀锋还利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花妖的脸——有他的师父,有他的仇敌,甚至有三百年前在断魂崖见过的老乞婆。每一张脸都带着足以乱真的情绪,或怨毒,或悲戚,或温柔,可只要细看,便能发现那些表情底下的空洞——真正的情感是活的,会随着呼吸起伏,会跟着眼神流转,而这些幻象,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破妄镜,显真形!”
沈醉将灵力注入铜镜,镜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花妖在白光中痛苦地扭曲,原本美艳的躯体迅速干瘪,露出底下缠绕的黑色藤蔓,藤蔓上的尖刺还挂着破碎的衣衫和白骨。而在花海最深处,一面巨大的花墙正缓缓浮现,墙面上镶嵌着无数颗搏动的心脏,每颗心脏都连着数根藤蔓,正是整个迷阵的中枢。
“原来藏在这儿。”沈醉舔了舔唇角的血痕,方才被花妖的尖刺划伤了小臂,伤口处正传来阵阵麻痹感,“用活人心脏做阵眼,这手笔倒是不小。”
他提剑冲向花墙,沿途的藤蔓像毒蛇般缠上来,却被他周身的剑气绞成齑粉。离花墙越近,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那些心脏的搏动声也越发清晰,竟与他自己的心跳渐渐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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