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踩着云气落在瑶池岸边时,裤脚还沾着半截妖兽的獠牙。前几日与那头千年夔牛恶战的血污已被仙山灵雨洗去,只余下骨缝里渗着的淡淡腥气,混在周遭沁人心脾的荷香里,倒生出种野性的冲撞。
“啧,这地方倒比乱葬岗干净些。”他扯了扯被罡风刮破的袖口,目光扫过镜面般的池水。瑶池的水是活的,碧绿中泛着鎏金,细看竟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水底沉浮,像是揉碎了的星辰。岸边的琼花正开得热闹,花瓣落进水里不沉反浮,顺着水流打着旋儿,不知要漂向哪处仙境。
身后传来蹄声,是那头刚认下的神兽“驳”。这畜生生得奇异,马身麟尾,独角如水晶般剔透,此刻正甩着尾巴啃食岸边的灵草,嘴角沾着些莹白的草汁。沈醉回头踹了它一脚:“吃相斯文点,别丢了我的脸。”
驳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他的后背,倒像是在撒娇。这畜生前几日还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撕成碎片,如今却乖顺得像只家犬——说到底,妖兽和人没什么两样,拳头硬的才有话语权。沈醉摸着下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这仙山虽美,规矩却比凡间的官场还多,倒是这头畜生来得实在。
正思忖间,瑶池中央突然泛起一圈涟漪。不是风动,倒像是有人在水底轻轻呵了口气,涟漪层层荡开,竟在水面上画出朵半开的莲形。沈醉挑眉,指尖下意识地扣住腰间的短刃——这把在凡间用了十年的破刀,自打上了仙山,刀刃上竟生出层淡淡的灵光,想来是沾了不少灵气的缘故。
驳突然竖起耳朵,冲着池水低吼一声,独角上的光芒亮了几分。沈醉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莲形涟漪的中心,缓缓浮起一抹白。
起初是一截藕荷色的裙裾,沾着晶莹的水珠,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月光。接着是纤细的脚踝,肌肤在水光映照下近乎透明,再往上,便是立于水面的身影。
来人穿着件广袖流仙裙,裙摆在水面铺开,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荷。青丝未绾,只用根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池风一吹,便轻轻拂过她的下颌。她的眉眼极淡,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浅黛,可偏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着瑶池的水,又像是藏着星子,望过来时,竟让沈醉想起当年在凡间见过的最干净的雪。
“阁下便是沈醉?”她开口时,声音像是玉佩相击,清越中带着几分温润,“小女子灵汐,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醉收了短刃,却没放松警惕。这女子身上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却能踏水而立,显然不是寻常仙子。他见过的修行者,要么浑身灵气翻涌如烈火,要么内敛如深潭,像这般看似毫无修为的,要么是真正的凡人,要么便是深不可测的大能。而在这昆仑仙山的瑶池边上,显然不会有凡人。
“仙子找我?”沈醉扯了扯嘴角,露出惯有的痞气,“我这刚杀了头夔牛,身上血腥味重,怕是污了仙子的眼。”
灵汐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调侃,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阁下袖口的破处,是被夔牛的罡风所伤吧?此风带着上古戾气,寻常仙法难解,需用瑶池底的‘月心草’捣汁敷上才行。”
沈醉心中一动。他与夔牛一战并未声张,这仙子如何得知得这般清楚?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见她裙摆上绣着繁复的云纹,玉簪上刻着个极小的“瑶”字,突然想起昨日驳驮着他逛仙山时,路过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瑶池属瑶台仙境,非瑶池仙子亲召,擅入者斩”。
“原来仙子是瑶池的主人。”沈醉拱手,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不知仙子寻我这粗人,有何贵干?”
灵汐微微一笑,这笑容落在沈醉眼里,竟比岸边的琼花还要晃眼。“阁下说笑了。”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朵莹白的花凭空出现在她指尖,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此乃‘忘忧花’,闻之能平心静气。阁下近日心魔滋生,想必用得上。”
沈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魔之事,连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都未曾察觉,这仙子竟一眼看穿?他猛地向前一步,周身灵力不自觉地翻涌起来,驳也察觉到他的敌意,低嘶一声挡在他身前,独角直指灵汐。
灵汐却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阁下不必惊慌。小女子并非恶意,只是奉师命在此等候。”
“你师父是谁?”沈醉追问,指尖的灵力已凝聚成刃,“他又如何得知我的事?”
“师命不可违,小女子不便相告。”灵汐轻轻摇头,将忘忧花向前递了递,“不过,师父说,阁下若想突破当前的瓶颈,需得先过了心魔这关。而这瑶池之中,便有能助阁下的东西。”
沈醉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可那双眼睛太过干净,干净得像面镜子,照出他心底的烦躁与疑虑。他征战半生,见惯了阴谋诡计,却偏偏看不透眼前这看似无害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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