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捏着那柄木剑时,指腹蹭过粗糙的木纹,倒像是摸到了某种活物的肌理。这剑是后山老木匠用三十年的枣木芯子削的,没开刃,甚至连护手都没打磨光滑,掂在手里轻飘飘的,远不如他惯用的玄铁短刃趁手。
“剑者,心之刃也。”老道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那瘸腿的邋遢道士此刻正蹲在观门口啃着半块冷馒头,豆浆顺着花白的胡须往下滴,“玄铁能饮血,木片亦可裂石,关键不在器,在握器的人。”
沈醉嗤笑一声,手腕轻旋。木剑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带起的风扫过阶前的落叶,竟硬生生将一片枯叶劈成了两半。切口整齐如裁,连叶脉都分得清清楚楚。
老道“啧”了一声,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戾气太重。你这样练下去,剑没舞出名堂,先把自己的心脉给震碎了。”
沈醉没理他。三天前他被这老道从乱葬岗的尸堆里拖回来时,胸口还插着半枚淬毒的铁镖,如今能站在这里挥剑,全靠老道那碗说不清成分的黑汤药。他抬眼望向观外的云海,山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发梢。此地名为“断云观”,坐落在万仞绝壁之上,据说离天近,离人间远,可沈醉总觉得,这里的血腥味比山下的乱葬岗更浓——那是藏在云气里的,经年累月的杀伐气。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提剑。这次没用蛮力,而是试着将体内那股乱窜的真气导往指尖。老道说他经脉异于常人,寻常心法根本镇不住,倒不如试试最基础的“流云式”,以柔克刚,像溪水漫过卵石般让气劲顺着剑势走。
木剑划破空气,发出“咻”的轻响,不再是之前的滞涩,竟真有了几分流云的飘逸。沈醉越练越顺,脚步随着剑势挪动,时而如闲庭信步,时而如疾风穿林。枣木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剑影掠过之处,阶前的青苔竟被无形的气劲割出细细的纹路,像极了某种神秘的符咒。
“有点意思了。”老道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手里还提着个酒葫芦,“不过还差点火候。你看这云。”他抬手往天上一指,一团厚重的乌云正被山风撕扯,边缘却始终凝而不散,“刚则易折,柔则易散,能在散中求凝,才是真本事。”
沈醉收剑而立,额角沁出细汗。他盯着那团乌云,突然悟了什么,猛地转身,木剑斜斜刺出。这一剑看似缓慢,却带着股黏滞的力道,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吸到剑尖上。剑至中途,他手腕骤然翻转,剑尖在青石地上轻轻一点——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细微的“啵”,像是水泡破裂。可下一秒,三丈外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咔嚓”裂开,碎成了齑粉。
老道挑眉,往嘴里灌了口酒:“行啊,小子,悟性不错。这手‘粘字诀’,寻常人得练三个月,你一天就摸到门了。”
沈醉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木剑。剑身上不知何时沾了片羽毛,是刚才被剑风卷来的,竟完好无损地贴在木纹里,像是长上去的一样。他突然觉得这柄轻飘飘的木剑有了分量,不是物理上的沉,而是某种与自身气脉相连的呼应,像多了条灵活的手臂。
“不过别得意太早。”老道把酒葫芦递给他,“真正的高手,摘花能杀人,折枝可作剑,你这顶多算刚学会走路。”
沈醉接过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烧得食道火辣辣的,却让他灵台更清。他想起红妆临走前说的话,想起天机阁那些刻着北斗星的令牌,想起乱葬岗下那具睁着眼睛的尸体——他们都在找“天衍图”,而老道说,断云观的藏书阁里,或许有关于这图卷的线索。
“什么时候能教我御剑?”他抹了把嘴,眼神亮得惊人。流云式再厉害,终究是步战的功夫,若想纵横天下,还得会御空飞行,像传说中的仙人那样,踩着剑穿梭在云端。
老道闻言笑了,笑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急什么?等你能用这木剑劈开院门口那棵老松树,再说御剑的事。”
沈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观门口的迎客松。那树据说有上百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皴裂如老龙鳞,寻常刀剑砍上去,最多留个白印。用这柄没开刃的木剑劈开它?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他没反驳,只是握紧了木剑,转身走向那棵松树。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木剑在他掌心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着某种期待。
第一剑砍下去,只在树干上留下道浅浅的白痕,木剑却震得他虎口发麻。沈醉甩了甩手,再次提剑。这次他用上了“粘字诀”,剑尖贴着树皮游走,像是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猛地发力,木剑斜向上挑——“嗤”的一声,竟削下了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切口平滑如镜。
老道在后面啧啧称奇:“行啊,知道找树的肌理了。这老松的筋脉,就跟人的经脉一样,找准了弱点,事半功倍。”
沈醉没回头,只是一剑接一剑地劈砍。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的手臂开始发酸,真气也消耗得厉害,眼前渐渐发黑。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劈开它,劈开这阻碍,像劈开那些缠绕着他的阴谋与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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