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云平傅君心 第68章 两难抉择

他是她的仇人，是她复国复仇路上最大的障碍。

可他，也是这深宫中唯一一个能看透她伪装、与她进行智力博弈的对手。

他纵容她，试探她，利用她，却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她在这绝境中喘息、成长、积蓄力量的空间。

如果他死了…… 这看似坚固的王朝会立刻陷入混乱吗？

谢蕴和宇文泰会如何争夺权力？

她这个前朝公主，又将何去何从？

是会被当作替罪羊处死，还是会被新的掌权者继续利用，最终依旧逃不过棋子的命运？

复仇的快意，第一次在她心中动摇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看着龙榻上那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男人，指尖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复仇的火焰在她眼中剧烈地闪烁，几乎要焚毁一切理智，与理智的冰寒疯狂交织、碰撞。

杀了他，一切仇恨便能了结；

救了他，前路可能依旧是万丈深渊。

“王敬庸，”

沈朝歌猛地转头，目光如炬，直视着老太监，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你可知陛下此时的情况若被泄露，会在朝野内外引起多大的波澜？你又为何会冒险找我前来？”

这不合常理，她只是个跋扈宠妃，不管是论沉稳还是论资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都应该是德妃才对。

王敬庸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回娘娘，老奴之所以冒死请您前来，是因为陛下曾经吩咐过，若他有任何不测，情况危急，立刻请您前来主持大局。陛下他……他早就知道您的身份，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您啊，朝歌公主！”

“朝歌公主”四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沈朝歌心头。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果然如此！

他什么都知道！

眼中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在这一刻被一种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她不能让他死！

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他的存在，是朝堂各方势力的平衡点，是制约谢蕴和宇文泰的最大力量！

他的死，只会让这盘棋局彻底失控，让野心家们肆无忌惮，而她自己，也将失去最后的屏障和博弈的筹码，被卷入权力倾轧的洪流，最终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重要的是——

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极其隐秘的念头，如同鬼魅般浮现——

她不想他就这样窝囊地死在阴暗角落里的阴毒算计之下。

要死，他也应该死在阳光下，死在她的手里，用他的血，祭奠她南梁故国的亡魂！

“王敬庸！”

沈朝歌猛地转身，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瞬间化身为运筹帷幄的将帅，

“严密封锁乾清宫，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殿内的情况，不可以被传出去一丝一毫！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阿箬，立刻去取我放在妆匣最底层的紫檀木小药箱来！”

王敬庸先是一愣，随即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浮木，整个乾清宫瞬间被一种肃杀的气氛笼罩。

沈朝歌迅速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在跳跃的烛火上反复烤过，又取来清水，仔细净手。

她目光专注，动作快如闪电，再无丝毫犹豫。

“太医！”她冷声吩咐，不容置疑。

“按住陛下，无论他多痛苦，绝不能让他乱动！”

太医们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住了萧彻痉挛的身体。 沈朝歌撕开萧彻胸前的寝衣，露出精壮而此刻却布满冷汗的胸膛。

她的手指在他几处大穴上飞快按压、探查，确认着毒素流窜的轨迹和淤积之处。

随即，她拿起那根烧得滚烫的银簪，看准心口附近一处颜色最深沉、隐隐发黑的瘀斑中心，快、准、狠地刺了下去！

“噗嗤——”

乌黑粘稠的毒血瞬间涌出，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萧彻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弦之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剧烈挣扎，却被太医死死按住。

沈朝歌面不改色，用银簪小心地扩大创口，同时用指腹不断挤压着伤口周围，直到流出的血液颜色逐渐变得鲜红，才停止挤压，迅速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

此时，阿箬已提着那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药箱匆匆进来。

沈朝歌立刻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几味药材。

“太医，立刻将这些药材碾碎，混着温热的黄酒，撬开陛下的牙关，强行灌下去！”

她语速极快地命令道。 太医们不敢迟疑，立刻照办。

那药汁显然极苦极烈，萧彻即使在昏迷中也不适地蹙紧了眉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吞咽声。

一番急救之后，萧彻身体的剧烈痉挛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些许，脸上那吓人的青灰色也淡了一些。

殿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呆呆地看着沈朝歌这一系列熟练得惊人的操作，仿佛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戏。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娇弱动人的贵妃娘娘，竟还有如此胆识和医术。

沈朝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用猛药和放血逼出了一部分最凶险的毒性，但侵入五脏六腑的余毒，仍需时间和对症的解药慢慢清除调理。

王敬庸连忙搬来一张绣墩，沈朝歌便在龙榻边坐下，亲自用浸了温水的软巾，一点点擦拭萧彻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同时时刻监测着他的脉搏和呼吸。

她的眼神专注而凝重，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

这一守，便是整整一夜。 窗外，雷声渐歇，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了朦胧的灰白，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萧彻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濒死的气息已经散去，显然已脱离了最危险的关头。

沈朝歌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一阵几乎要虚脱的无力感袭来，四肢百骸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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