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云平傅君心 第121章 帐中坦白

庆功宴是如何结束的，沈朝歌已然浑噩不知。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柳云舒那张明媚无邪的脸和那杯被饮尽的毒酒。

凭借着伪装的本能，她像个提线木偶般，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随着散去的人流，麻木地离开了喧嚣的主帐。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柳云舒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眼前则不断闪现着那杯琥珀色的毒酒被一饮而尽的画面，以及少女毫无阴霾、灿烂如花的笑容。

那笑容，此刻在她看来，却像是一把淬了盐的锋利匕首，反复凌迟着她备受煎熬的良心，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回到自己的营帐，她挥手屏退了所有欲上前伺候的宫人。

连阿箬，也被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所慑，不敢多言一句，只能忧心忡忡地退至外间守护，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朝歌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内帐中，没有点灯。

秋夜的寒意透过厚重的毡帘丝丝渗入，却远不及她心中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蜷缩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暖意，可身体却仍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着，那是恐惧与悔恨交织的颤抖。

失败了。

她不仅失败了，还愚蠢地牵连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柳云舒……那个娇俏明媚、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女……

若因她的一己私仇而即将香消玉殒……

沈朝歌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慌和前所未有的负罪感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名单上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仇人，她下手时从未有过丝毫犹豫。

可柳云舒不同，她是干净的，是无辜的！

她不该成为这场残酷复仇的牺牲品！

解药……对，解药！

她还有“相思断”的解药！必须救她！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瞬间让她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可是，如何救？

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解药送到柳云舒手中？

一旦事情败露，她苦心经营的“苏玉璃”身份将彻底暴露，更可能牵连出东辰卫、牵连出宇文泰，所有的复仇计划都将毁于一旦，万劫不复！

无数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中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让她彻底崩溃。

不行！不能慌！

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冷静！

她猛地深吸几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眼前唯一的生路。

如今，能救柳云舒，或许也能……破局的，只有一个人。

萧彻。

这是一场惊天豪赌。

赌他对她的那份“纵容”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赌他是否会为了一个无辜的柳云舒而选择插手，赌他是否愿意为她掩盖这桩惊天丑闻。

没有时间犹豫了！

“相思断”三日后便会发作，她必须在那之前，将解药给柳云舒服下！

下定决心后，沈朝歌反而奇异地镇定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借着从帐缝透入的微弱月光，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已重新凝聚起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光芒。

她走出内室，对守在外面、满脸担忧的阿箬低声道：

“阿箬，我要去见陛下。”

阿箬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娘娘，这么晚了……陛下恐怕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隐约猜到自家殿下要做什么，心中焦急万分。

“随我去便是。”

沈朝歌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主仆二人踏着清冷的月色，沉默地朝着萧彻所在的龙帐走去。

夜风寒凉，吹在身上，让沈朝歌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值守的侍卫见是贵妃深夜求见，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阻拦，迅速通报。

王敬庸闻声从帐内出来，看到沈朝歌那张写满“有事发生”的苍白面容，眼神微凝，并未多言，只是微微躬身，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帐内，萧彻并未歇息。

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神情专注。

旁边的青铜灯盏跳跃着昏黄的烛火，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仿佛早已预知她的到来：

“来了。”

沈朝歌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了。

他果然在等她。

她示意阿箬留在帐外等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在王敬庸无声地放下帐帘，隔绝了内外之后，偌大的龙帐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沈朝歌走到书案前，并未像往常那样盈盈下拜行礼，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良久，她才缓缓抬起眼，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直视着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一字一句道：

“萧彻，我需要你。”

萧彻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她。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喊他的名字。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古潭，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只是那平静之下，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人看不真切。

“何事？”

他故作不知，

“今日……我本想毒杀谢蕴。”

沈朝歌不再隐瞒，也无法隐瞒，直接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我在他的酒壶中下了‘相思断’。”

她紧紧盯着萧彻的反应，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试图从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惊怒、杀意，或是任何她能解读的情绪。

然而，萧彻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了然，以及赞同？

“谢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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