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散,青灰色的城墙便在晨光里显出身形。墙根下的田埂还沾着昨夜的雨珠,踩上去软乎乎的,惊起几只啄食草籽的麻雀。远处的稻田像打翻的绿颜料,从城根一直铺到山脚下,近看才见稻苗分了层次——新抽的秧苗嫩得能掐出水,半熟的稻穗已泛出浅黄,沉甸甸地压弯了腰。
田垄边立着个扎红绸的稻草人,草帽歪在一边,倒像个偷闲的老农。蝴蝶绕着它飞,翅膀上的粉蹭在稻叶上,风一吹,簌簌落进水里,惊得小鱼吐了串泡泡。你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湿润的泥土,就弹出个木牌:「今日可种:晚稻、油菜、青豆」。选了晚稻,木犁便「吱呀」着翻起土,黑褐色的泥块里裹着几颗圆滚滚的蚯蚓,转眼又钻进土里不见了。
刚撒下种子,身后就传来吆喝:「新来的?」转头见个挎竹篮的婆婆,篮里装着带露的黄瓜,「尝尝?自家种的,甜着呢。」接过来咬一口,汁水顺着指缝流,混着泥土的腥气,倒比蜜还清爽。她又指城墙边的水车:「那玩意儿得常转,不然田要渴死。」你跑过去推,木轴「咕噜噜」响,清水顺着木槽流进田渠,稻苗像伸懒腰似的,叶子都舒展开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第一茬晚稻已冒出嫩芽,针尖似的绿,星星点点撒在田里。远处市集飘来米糕香,混着打铁铺的叮当声,城墙的影子慢慢短了,把田和人都拢在暖烘烘的光里。你坐在稻草人旁,看云飘过稻田,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倒像这城和良田,都在轻轻呼吸。晨雾漫过青石桥时,我正弯腰将最后一把稻种撒进翻新的田垄。水珠从斗笠边缘滴落,在泥土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惊起几只背着露珠的瓢虫。
竹筐里的秧苗还带着昨夜的湿气,新抽的绿芽沾着金粉似的晨光。我踩着田埂往水车方向走,木轮吱呀转动,将渠水引入阡陌纵横的网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是穿粗布短打的老农,正蹲在田埂边查看土壤,手里捏着半块红薯饼。
后生仔,这季的黑麦该掺些苜蓿种。他朝我晃了晃饼子,饼渣簌簌落在青灰色的田垄里,西边山坳新挖了蓄水池,你那三分薄田该引水浇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雾渐散的山腰处,几个戴草帽的人影正扛着锄头往蓄水池走。远处的夯土城墙下,穿蓝布衫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经过,担子里的陶罐碰撞出清脆声响。
日头爬到竹竿顶端时,我已经领着三个学徒搭好了新的晾谷架。晒场上铺满刚收割的燕麦,风过时扬起细碎的金浪。铁匠铺的叮当声从巷尾传来,那是老王头在赶制秋收用的镰刀。暮色染红天际时,我坐在水车旁数今日的收获:两袋新米,半篓鲜藕,还有药圃里刚采的薄荷。炊烟在各家屋顶袅袅升起,混着灶间飘出的麦香,漫过青石板路,漫过爬满牵牛花的篱笆,漫进远处渐次亮起灯火的城门楼。
现在我站在城头,看满天星斗落进护城河。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飞了柳树上栖息的夜鹭。田埂边的萤火明明灭灭,像谁撒在人间的一把碎钻。我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钥匙,那是新开垦的南坡梯田的钥匙——等明天鸡叫头遍,就要去那里种下冬小麦了。晨雾刚散,青石板路上还沾着夜露。我提着竹篮走在田埂上,新抽穗的稻子垂着绿穗,沾着露水的叶片在朝阳下闪着碎银般的光。东边菜畦里,半红的番茄坠在枝桠上,紫色茄子藏在掌状叶下,王婶挎着锄头从篱笆外走过,见我便笑:“你那几分试验田的占城稻,可比老品种早熟半月呢。”竹篮里的秧苗沾着湿泥,远处水车吱呀转着,把渠水引到新挖的蓄水池,惊起几只白鹭从芦苇荡掠过,翅膀扑棱声惊得田埂边的蟋蟀噤了声。日头爬到三竿高时,我蹲在田垄上擦汗,看汗珠砸进干裂的土缝,竟生出些踏实的痒意。这方被青山环着的小天地,连风里都飘着新麦的甜香,倒比在衙门抄录文书时,更像活在人间。站在城头望去,万亩良田如碧色锦缎铺展至天际。农人驱着水牛犁田,木犁翻起新土,混着青草气息漫进城门。市集上粮商支着竹筐,新收的糙米堆得冒尖,竹匾里晒着金红的柿饼,蒸米糕的白雾裹着甜香飘出酒肆。田埂边蹲坐着戴斗笠的老者,手指捻着谷种,眯眼瞅着云絮变幻的天。护城河绕过青灰色城墙,垂柳下系着乌篷船,艄公哼着渔歌,舱里码着待运的陶罐。暮色漫下来时,城头角楼的灯笼次第亮起,光影落进翻涌的稻浪里,倒比天上星子更叫人安心。晨曦漫过青石城郭时,城外的千亩良田正笼着一层薄雾。新抽的稻穗垂着露珠,风过时簌簌轻响,惊起几只灰雀掠过低矮的田埂。穿粗布短打的老丈扛着木犁从田埂那头走来,犁铧上还沾着昨夜的湿泥,他弯腰拨开一片稗草,指腹摩挲着饱满的稻粒,眼角笑纹里盛着晨光。
田埂边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囡,正用草叶逗弄石缝里的蟋蟀。见老丈过来,她举着刚摘的野莓子跑过去:“阿爷,这颗红透啦!”老丈接过来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却把腰间水壶解下递给她:“慢些跑,莫踩了秧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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