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上的风,似乎都在那一刻凝滞。那声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呼喊——“同志!我们是东北抗联的!我们……回来了!我们……带来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对面的八路军巡逻队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为首的干部(后来我们知道他是某团侦察连的指导员,姓周)猛地抬手,示意战士们保持警戒但不要开枪。他锐利的目光在我们这两个几乎不成人形、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冻伤、血污和长途跋涉留下的浓重体味的“野人”身上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我高高举起的那份用油布紧紧包裹、边缘早已磨损泛白的情报包上。
那份包裹,承载的重量,肉眼可见。
周指导员快步上前,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压下的、职业性的审慎。他没有立刻去接情报,而是先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小石头和我胳膊上那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主要是冻伤和之前的旧伤崩裂),又看了看我们因极度虚弱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和深陷的眼窝。
“你们……从哪里来?”他的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
“从……北边……黑龙江……哑巴岭……老黑山……”小石头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试图描述那条用生命铺就的漫长血路,“鬼子……鬼子在搞邪术!用活人……地底下有怪物!杨支队长……李大姐……赵排长……康哥……他们都……都牺牲了!就剩……就剩我们俩了……”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每描述一段牺牲,周指导员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当听到“杨靖宇支队长牺牲”时,他身体猛地一震,虎目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但他强行克制住了。
“先把同志扶到那边背风的地方!卫生员!快!”周指导员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几名战士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站立不稳的我们,走向山岗下一处相对避风的岩石后面。随队的卫生员立刻打开药箱,为我们进行紧急处理。
周指导员则从我手中,用几乎称得上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份油布包裹。他没有当场打开,而是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异常的份量和上面仿佛尚未干涸的血色印记。他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中再无丝毫怀疑,只剩下沉痛的敬意和一种接过千斤重担的决绝。
“通讯员!”他回头低吼,“立刻以最快速度,向团部、师部,直至军区发报!最高优先级!内容:东北抗联同志冒死送达绝密情报,涉及日军反人类**实验及重大超自然威胁,杨靖宇同志已确认牺牲!请求立刻派专人接应并护送情报及幸存同志至最高指挥部!重复,最高优先级!”
“是!”通讯员毫不迟疑,立刻打开电台,滴滴答答的电键声如同急促的心跳,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我们被安置在岩石后,靠着冰冷的石头,感受着卫生员用酒精清洗伤口时那刺骨的疼痛,却仿佛感觉不到。巨大的精神放松和找到组织的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淹没了我们长期紧绷的神经。小石头靠在我身边,脑袋一歪,竟然直接昏睡过去,发出轻微而平稳的鼾声。我也感到眼皮沉重如山,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只依稀感觉到周指导员一直守在我们身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规模更大的八路军骑兵小队赶到了现场。带队的是一位面容刚毅、肩章显示级别更高的首长(后来得知是军区司令部的王参谋长)。他跳下马,快步走来,周指导员立刻上前敬礼,低声快速汇报情况。
王参谋长听着汇报,目光扫过昏睡的小石头和意识模糊的我,最后落在周指导员双手呈上的那份油布包裹上。他没有多说,直接接过包裹,入手时,他的手臂明显沉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油布的一角,看到了里面守陵人笔记的封面和顾婉清日志那熟悉的字迹(组织内部早有相关情报线索),又看到了那块黯淡的“生命之树”碎片。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骇然。他迅速重新包好包裹,贴身收藏,然后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同志,你们辛苦了!党和人民感谢你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放心,后面的事,交给我们!”
我们被小心翼翼地扶上战马,由战士们护卫在中间,快速离开了这片山岗,向着八路军根据地的深处转移。一路上,我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和保护。在临时驻地,热腾腾的小米粥、干净的绷带、虽然简陋却有效的药物……这一切都让我们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天后,在一个更加稳固、戒备森严的根据地指挥部里,我和苏醒过来的小石头,在王参谋长和几位更高级别首长(包括一位从延安赶来的特派员)面前,详细汇报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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