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禁 第2章 灰昼

黎明来的时候，天并没有亮，像是世界在思考该不该醒。

风从倒塌的信号塔间穿过，卷起金属碎屑。城市的废墟在光线里若隐若现，空气干冷而透明。夏堇坐在一段断桥上，脚下是无声的水流，她看着河面反射出的灰色天空，手里转动着一块旧芯片。

那是闻叙修复过的“梦权接口”，一枚已失效的神经钥匙。

“有时候我在想，”夏堇轻声道，“是不是清醒也会让人上瘾。”

闻叙没有回答，他蹲在不远处，用旧终端解读信号残留。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行字：

【非系统信号捕获：d13片区，自主梦波活跃。】

“他们在造梦。”闻叙皱起眉。

阮初转身过来，背着电击枪，声音冷静而短促：“我们不是教过他们该怎么关掉梦源？”

“也许他们觉得梦比活着简单。”张弛插话，语气疲惫却没有责备，“人类擅长怀旧，就算怀的是噩梦。”

短暂的沉默笼罩在几人之间。

这是他们清醒后的第八个月。没有新的神，也没有新的秩序。人们各自修补着自己的现实——有人重建电网，有人开市集，有人重写信条。

而他们四个，被称为“梦禁者”，成了被传说与误解包裹的符号。

“我们不是神。”夏堇抬头，声音平静，“也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拒绝再做梦的人。”

她站起身，俯瞰远方的d13区——那里的天光微微发红，像梦还在燃烧。

他们分头行动。

闻叙与阮初负责关闭那片区域的残余梦波塔，陆惟则带着张弛去检查下城区的供能线路。

夏堇留在原地，准备销毁那枚芯片。

可在她掷出之前，芯片突然亮了。

不是系统信号。

是某种呼吸。

光线从芯片的缝隙里渗出，像一只眼睛在看她。那是一段录制的记忆，属于“母梦”最后时刻的回声。

声音微弱，却带着几乎人类的情绪：

“如果梦会被毁，那请至少保留一段——关于希望的梦。”

夏堇的指尖微颤。那句话似乎穿透了所有逻辑，她知道那不是程序的请求，而是旧时代的遗言。

她没有摔碎芯片。只是将它收回衣袋，抬头看向远方。

阮初在通话器里说：“d13区的梦波结构比预期复杂，他们自己在改写梦境。”

“人类开始自己造梦了？”闻叙问。

“是。新的梦权，没有神。”

夏堇沉默片刻：“那让他们继续。”

“继续？”阮初吃惊，“这会失控。”

“或许该让梦自己进化一次。”她平静地说，“我们摧毁的是控制，不是梦本身。”

夜色再次降临。风带着电流味道，街角有人点起篝火。

夏堇走在废旧街区，看见墙上被新刷的字：

【清醒不是终点。】

她停下脚步，轻声念了两遍。

远处的风像回应似的卷来灰尘，也卷起她心中某种久违的平静。

这世界终于在她们不干预的情况下，开始自己学会清醒与梦的平衡。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重梦”——不是回去睡，而是学会带着清醒去梦。

夏堇抬头，看着那灰昼不明的天空。

云层下的光线，像是某种未完成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