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石坠 第143章 思过崖的异动

锁妖塔的黑暗，对秦云而言，已不再是囚笼，而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当夜色再次笼罩青云宗，当宗门内大部分弟子都已在不安中沉沉睡去时，秦云的神识，再次如同一缕无形的青烟，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肉身。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而坚定——思过崖。

他必须亲自去确认，去亲眼看看那被腐化的禁制，去感受那来自囚室深处的邪恶。神识的探查虽然精妙，但终究隔了一层，不如亲身临境来得直观。作为天璇峰的峰主，守护宗门安宁本就是他的职责之一，如今宗门内鬼作祟，他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的神识顺着地脉灵气的支流，迅速而隐蔽地来到了思过崖的下方。思过崖，青云宗的禁地之一，山势陡峭，终年阴风呼啸，寻常弟子根本无法靠近。崖壁之上，刻画着古老的符文，构成了一道强大的防御结界，防止囚犯逃脱。

秦云的神识没有从正面突破，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思过崖的背面，一处人迹罕至的峭壁之下。这里的防御结界相对薄弱，而且常年被藤蔓和雾气所掩盖，是一个绝佳的潜入点。

他凝聚混沌之气，化作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神识之针，对着结界的一个微小节点，轻轻地刺了进去。

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

他的神识，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进入结界范围，秦云立刻感觉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息。这股气息并非来自禁制本身，而是来自山体内部，来自那个被囚禁的、充满了怨毒的灵魂。

他顺着山体内部的岩石缝隙，缓缓向上“飘”去。很快，他便来到了半山腰，那座囚室的外围。

隔着厚重的岩壁，他“看”到了那座囚室。那是一个由玄铁浇筑而成的密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同样由玄铁打造的、三尺厚的大门。大门之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这些符文构成了禁制的核心，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将整个囚室封锁得严严实实。

然而，就在这金色的符文网络中，秦云清晰地看到了那个被腐化的缺口。

那缺口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周围的符文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淡的灰黑色。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如同油污般的物质，正覆盖在那些符文之上，不断地侵蚀、消磨着禁制的力量。这股物质，正是血魂殿的秘法之力，阴冷、歹毒，充满了腐朽与堕落的气息。

秦云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缺口。

刹那间，一股远比之前在傀儡弟子身上感受到的、更加精纯、更加强大的邪恶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神识，猛地倒灌而来！

“噗！”

远在锁妖塔内的秦云，肉身猛地一颤，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洒在身前的地面上，迅速被黑暗所吞噬。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股气息中蕴含的怨毒与疯狂，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十倍、百倍！其中不仅有钱坤那刻骨的仇恨，更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嗜血的、渴望毁灭一切的意志。

是血魂殿！

就在那股意志冲入他神识的瞬间，秦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血腥的画面：无尽的尸骨堆砌成山，血色的河流在大地上奔涌，无数哀嚎的灵魂被拖入深渊，被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怨魂组成的魔影吞噬、炼化……

那魔影似乎察觉到了秦云这个渺小的“窥探者”，一双如同熔岩般的巨大眼眸，隔着无尽的时空，猛地向他的方向看来！

“蝼蚁……”

一个充满了无尽沧桑与蔑视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炸响。

秦云的神魂如同被万钧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股意志强行撕扯、同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变成了那尸山血海中的一具枯骨，看到了自己的神魂被拖入那血色河流，永世沉沦。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气海内的那尊混沌元婴，猛地睁开了双眼！

元婴的口中，吐出一缕灰蒙蒙的混沌之气。这缕混沌之气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着开天辟地、万物归元的无上意境。它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瞬间将秦云的神魂包裹起来。

“滋啦——”

如同滚油遇上冷水，那股来自血魂殿的邪恶意志，在接触到混沌之气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迅速消融、净化。

那恐怖的幻象，也随之烟消云散。

秦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神魂俱灭了。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钱坤已经和血魂殿勾结在了一起。而且，血魂殿投入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多。那股意志，绝非血魂殿的一般成员所能拥有，恐怕至少是一位长老级别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钱坤个人的报复了，这是血魂殿针对青云宗的一次有预谋的、高规格的攻击！

他强忍着神魂传来的剧痛，再次将神识集中起来。这一次，他不敢再轻易靠近那个缺口，而是远远地观察着。

他发现，从那个缺口中，正不断地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溢出。这些气息一离开囚室，便立刻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入思过崖的山体之中，然后顺着地脉，流向宗门的四面八方。

它们就像一张无形的巨网，以思过崖为中心，笼罩了整个青云宗。

而更让秦云感到惊骇的是，他发现这些黑色气息在流动的过程中，似乎在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它们并非随意散播，而是在主动地“寻找”着什么。

通过混沌之气的本源感知，秦云“看”到，它们在寻找的，是那些与钱坤有着因果联系的“信标”。

每一个被钱坤记恨过、嫉妒过、甚至帮助过的人，他们的身上，都因为这份因果，而留下了一个微弱的“信标”。这个信标，普通人无法察觉，甚至连修为高深的长老，若非专门探查，也难以发现。

但这些从囚室中溢出的黑色气息，却能精准地找到它们！

一旦找到，这些黑色气息便会如同跗骨之蛆，附着在“信标”之上，然后开始缓慢地、持续地侵蚀那个弟子的心智。当弟子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或者心神防线最为薄弱的时候，这些气息便会趁机而入，彻底占据他们的神魂，将其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邪术的完整运作方式！

钱坤，就是那个发射信号的“基站”，而那些与他有因果纠葛的弟子，就是被锁定的“目标”。

这个发现，让秦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个阴谋，实在是太歹毒，太周密了。它利用了人与人之间最复杂的情感联系，让人防不胜防。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可是，传递给谁？

宗主？不行。玄阳真人虽然信他，但如今他自身难保，而且宗主日理万机，贸然传递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识信息”，很可能会被当成是魔头的垂死挣扎，甚至可能被赵无极抓住把柄，说他企图用魔功蛊惑宗主。

其他长老？更不行。他们大多都对他心存疑虑，根本不会相信。

思来想去，唯一的选择，还是孙毅。

只有孙毅，才会无条件地相信他。只有孙毅，才能成为他在外界的眼睛和手。

秦云的神识，再次离开了思过崖，带着沉重而急切的心情，向着被封锁的天璇峰飞去。

天璇峰，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山门被执法堂的禁制封死，峰内所有的弟子都被勒令待在自己的洞府之内，不得外出。整个山峰，一片死寂。

秦云的神识轻易地穿透了禁制，来到了孙毅的洞府前。

孙毅并没有睡。他盘膝坐在蒲团上，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虑。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如同晴天霹雳。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带领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如同兄长般的天璇峰主，会是一个修炼魔功的魔头。

但是，长老会的命令，宗主的判决，又是那么的铁板钉钉。他心乱如麻，却又无能为力。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像秦峰主当初一样，去宗主大殿前跪求，但理智告诉他，那只会火上浇油。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

这微风很奇特，似乎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吹拂在他的神魂之上。他猛地一惊，立刻警惕起来，体内灵力悄然运转。

“孙毅，是我。”

一个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孙毅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激动得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但立刻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动了外面巡查的执法长老。

“秦……秦峰主？！”他用神识激动地回应，声音都在颤抖，“真的是你吗？你……你没事？太好了！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是魔头！”

“是我。”秦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听我说，时间不多。我现在身在锁妖塔，但我的神识可以自由行动。我查清了宗门内弟子发狂的真相。”

接下来，秦云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自己如何发现钱坤是源头，如何探查到思过崖的异动，以及整个邪术的运作方式，快速地告诉了孙毅。

孙毅越听，心头的震撼越大。他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当他听到钱坤竟然勾结了血魂殿时，眼中更是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这个畜生！”孙毅咬牙切齿，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秦峰主，你说，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孙毅绝不含糊！”

“我需要你帮我。”秦云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需要你帮我监视几个人。我已经锁定了几个身上有‘信标’的弟子，其中最危险的，是玉衡峰的首席大弟子，林风。他曾是宗门内唯一一个在剑道上能与钱坤分庭抗礼的天才，两人竞争多年，积怨最深。如今大比虽然暂停，但以他的心性，绝不会放弃修炼。他现在，就是最危险的一颗炸弹。”

“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不要惊动他，不要被发现，只是监视。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好！”孙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秦峰主，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记住，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包括林薇她们。”秦云叮嘱道。

“我明白！”

得到孙毅肯定的答复，秦云的神识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开始变得虚幻。他最后留下一句话，便迅速地撤回了锁妖塔。

“照顾好天璇峰的大家。”

孙毅呆呆地坐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秦云的话。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了。而他，将成为秦峰主在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站起身，走到洞府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