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石坠 第137章 无解的“走火入魔”

死寂。

整个中央演武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山风仿佛都被冻结了，吹不散擂台上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擂台中央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上。秦云的身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静静地矗立着，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着吴浩的剑，将那致命的杀机消弭于无形。他的衣袂在灵力余波的冲击下微微飘动，神情却淡然得仿佛只是拈起了一片落叶。

吴浩脸上的狰狞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痛苦。他赤红的眼眸正在飞速褪色，但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前刺的姿势，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着的木偶，线断了，却还保持着最后的姿态。

“放开我……我……我的头好痛……”吴浩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神中的恐惧如同溺水之人，充满了绝望。

裁判长老终于从那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身形一闪，落在擂台上，凌厉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手臂受伤、满脸惊怒的王猛，随即如鹰隼般锁定了瘫软在地的吴浩。

“吴浩！”裁判长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吴浩耳边炸响，其中蕴含的灵力震得他神魂激荡，“比试之中，竟敢下此毒手，你可知罪！”

吴浩被这声断喝震得浑身一颤，眼神中的迷茫更甚了。“我……我……长老，我……我不知道……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语无伦次，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困惑，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还敢狡辩！”裁判长老怒喝一声，灵压凝聚，正要动手将其彻底制服，秦云却开口了。

“长老，请稍安勿躁。”

秦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镇定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他松开手指，一股柔和的混沌之气悄然渡入吴浩体内。吴浩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四肢百骸，那股撕裂般的头痛顿时缓解了不少，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秦云没有理会昏倒的吴浩，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柄青钢长剑的剑身。他的指尖上，一缕微不可查的混沌之气正在缓缓流转，贪婪地解析着刚才残留在剑上的那股邪恶力量。

是它，和昨夜灰烬中的气息同源！阴冷、怨毒、充满了毁灭的**！

秦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的猜测被证实了，这绝非偶然的走火入魔，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阴谋。有人，正在暗中猎杀青云宗的弟子！

“秦峰主，你这是何意？”裁判长老见秦云不但没有惩戒吴浩，反而似乎在为他检查，不由得有些疑惑。

秦云收回手指，神色凝重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裁判长老，又望向长老席上脸色各异的峰主们，朗声道：“长老，各位峰主，吴浩师弟……恐怕并非是故意为之。”

“哦？秦峰主此话怎讲？”开阳峰的赵无极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了，“难道是这剑自己长了眼睛，非要往王猛心口上钻不成？同门比试，下此死手，证据确凿，秦峰主莫要为了包庇同门，颠倒黑白！”

他的话音一落，立刻有几个与他交好的长老附和起来。

“赵长老所言极是，此事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是啊，若不严惩，日后大比岂不变成了血腥的角斗场！”

一时间，秦云仿佛成了众矢之的。天璇峰的弟子们个个义愤填膺，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秦云没有理会这些喧嚣，他的目光直视着高居主位之上的玄阳真人，朗声道：“宗主，弟子敢断定，吴浩师弟是中了某种邪术，失去了心智，才会做出如此举动！”

“邪术？”玄阳真人眉头紧锁，他当然相信秦云的人品，但此事太过离奇，仅凭一面之词，难以服众。

“秦峰主，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赵无极再次发难，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将水搅浑。最好能将“邪术”这件事，与秦云那来路不明的“太初剑意”联系在一起。

秦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吴浩身边，并指如刀，闪电般点在他眉心。一丝混沌之气探入吴浩的识海。

“啊！”吴浩虽然昏迷，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抱头蜷缩，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秦云，你住手！”摇光峰主李牧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怒视着秦云。吴浩毕竟是他座下弟子，他怎能容忍秦云对一个昏迷的弟子动手。

秦云恍若未闻，片刻后，他收回手指，脸色更加难看。他在吴浩的识海深处，发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邪气残渣，这残渣如同跗骨之蛆，正在不断刺激着吴浩的神魂，让他痛苦不堪。

“证据，就在这里。”秦云转身，面对众人，“吴浩师弟的识海，被一股邪恶的力量侵染了。这股力量，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神智。若不及时清除，不出三日，他便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甚至神魂俱灭！”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识海被侵染，这可比走火入魔严重多了！

“一派胡言！”赵无极厉声喝道，“识海乃修士根本，有识海壁垒守护，岂是那么容易被侵染的？秦云，我看你才是那个施展邪术的人！是你，用你那来路不明的魔功，扰乱了宗门气运，才导致弟子心魔丛生，走火入魔！今日之事，你难辞其咎！”

“没错！定是秦云的魔功作祟！”

“请宗主明察，严惩秦云，以安宗门！”

赵无极的党羽们群起而攻之，瞬间将矛头全部指向了秦云。

玄阳真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场中痛苦呻吟的吴浩，又看了看一脸从容的秦云和咄咄逼人的赵无极，心中一时也难以决断。

“够了！”玄阳真人一拍扶手，强大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所有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将吴浩带下去，交由宗门医堂，全力诊治！”玄阳真人沉声下令，“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

宗门医堂，位于青云宗后山的一处幽静山谷，平日里只有少数弟子在此疗伤。但今天，这里却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一般。

几位白发苍苍的医堂长老，围着躺在石床上的吴浩，一个个眉头紧锁，束手无策。

他们用尽了各种探查手法。一位长老将手掌贴在吴浩天灵盖，灵力如水银泻地般涌入，却在触及识海壁垒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弹开。另一位长老取出一套金针，蘸取了特制的安神液，刺入吴浑周身大穴，但吴浩的抽搐却没有丝毫缓解。还有的长老，更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清心丹”，强行给吴浩服下，但药力一入体内，便如泥牛入海，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个时辰后，几位医堂长老都已是满头大汗，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力。

“奇怪，太奇怪了……”为首的医堂长老，人称“药圣”的孙思邈，摇着头，满脸困惑，“吴浩这孩子，脉象平稳，气血充盈，身体并无任何损伤。但他的神魂却极度萎靡，识海中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迷雾，我们的神识一探进去，便会被弹开，根本无法查清根源。”

“没错，这症状，老夫行医数百年，也从未见过。”另一位长老附和道，“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心魔入侵，也不像是中了什么奇毒。倒像是……像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心给困住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最终，几位医堂长老商量了半天，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诊断结论。

“依老夫看，这应该是……走火入魔。”

孙思邈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的玄阳真人和几位峰主说道：“宗主，吴浩弟子近日连番比试，精神高度紧张，心神消耗过度。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对手逼入绝境，一时心智失守，引动了心魔，这才导致行为失常。此症，乃是其心志不坚所致，非药石可医。只能将他静置于此，用清心丹吊住性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走火入魔……”玄阳真人喃喃自语，这个结论，虽然不能让他完全信服，却是目前唯一一个听起来最“合理”的解释。

赵无极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走到玄阳真人身边，故作痛心疾首地说道：“宗主，您看，我就说嘛，青云宗百年基业，怎会有什么邪术作祟。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年轻人心性不稳，根基不牢啊！当然……这也与宗门近来的风气有关，某些人剑走偏锋，立了些虚名，让这些后辈弟子们好高骛远，总想着一步登天，这才容易心魔丛生！”

他这话，意有所指，矛头再次若有若无地飘向了秦云。

而秦云，在听完这个诊断后，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所谓的“走火入魔”，不过是一个无解的、用来掩盖真相的托词。一个让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可以继续假装一切正常的托词。

真正的敌人，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冷笑着，看着他们这群所谓的“高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而吴浩，只是第一个被牺牲的、可怜的棋子。

秦云握紧了拳头，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在他心中如此清晰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