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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第84章 异人四

作者:富家尔尔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6:09

1、续生

后梁年间的濮阳郡,街头巷尾总能见着个怪人。这人身高七八尺,膀大腰圆,皮肤黝黑得像涂了层墨,头发剪得参差不齐,只留二三寸长,身上裹着件破布衫,刚到膝盖,连条像样的裤子都没有,赤着脚在石板路上走,脚底磨得比鞋底还硬。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只听老一辈人说,他打小就在这城里晃悠,大家都顺着“怪人”的谐音,叫他“续生”。

续生从不跟人争长短,见着谁都咧着嘴笑。有人可怜他,塞给他铜钱、绢布,他转身就送给街边乞讨的老人、没饭吃的孩子;店家给他馒头、饼子,他也掰成小块,分给跟在他身后的流浪狗。他自己呢,饿了就捡些别人剩下的吃食,渴了就喝路边井里的水,晚上要么蜷在破庙里,要么躺在集市的屋檐下,活得像株野地里的野草,却总透着股自在劲儿。

濮阳郡每年四月初八有“浴佛节”,城里的集市会搭起戏台,耍杂技的、唱小曲的、卖吃食的挤在一块儿,比过年还热闹。这一天,续生总会出现在戏场里,可奇怪的是,往往这边有人刚在东头见着他蹲在地上看杂耍,那边就有人说在西头瞧见他给孩子分糖糕。

城里的富商张孝恭,总觉得这是大家看错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偏不信这个邪。这年四月初八,张孝恭特意早早到了东头的戏场,盯着蹲在戏台底下的续生,又悄悄打发家里的奴子去西头、南头的戏场查看。

没一会儿,奴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都白了:“老爷!真……真邪门!西头和南头的戏场里,都有个跟续生一模一样的人,连破布衫上的补丁都一样!”

张孝恭赶紧亲自去看,果然,三个戏场里都有个“续生”,都在笑着看热闹,动作神情分毫不差。他这才服了,心里暗暗称奇:“这续生,怕不是个奇人吧?”

更奇的是续生能求雨。有一年夏天,濮阳郡连着三个月没下雨,地里的庄稼都干得发枯,河沟里的水见了底,百姓们天天去庙里求神,可老天就是不下一滴雨。

这天中午,续生突然走到城外的田埂上,看着干裂的土地,蹲下身,把自己埋进刚翻出来的湿泥里——只露出个脑袋,浑身裹着泥,像尊泥塑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太阳底下。

百姓们围着看,有的说他疯了,有的说他在求雨。张孝恭也来了,站在一旁看着,心里犯嘀咕:“这样能求来雨?”

可没想到,续生在泥里躺了约莫一个时辰,原本晴朗的天,慢慢飘来几朵乌云,乌云越聚越多,没过多久,就“哗啦啦”下起了大雨。雨水浇在续生身上,他才慢慢从泥里爬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泥,咧着嘴笑了,光着脚往城里走,身后的百姓们都跟着欢呼。

从那以后,百姓们更觉得续生不一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猪龙”——因为城里的集市旁有个大坑,一到下雨天就积满水,常有群猪在坑里打滚、歇脚,续生每天傍晚都会来坑里躺着,跟那群猪挤在一块儿,一点不嫌弃脏。冬天天寒地冻,下了霜,续生身上结着白霜,可等他睡醒,浑身会冒出热气,连身边的雪都能化了。

有一天夜里,北市的居民突然看见一家包子铺的灶火红得吓人,不是正常的橘红色,是那种透着亮的赤红,像要烧起来似的。有人担心着火,赶紧跑过去看——只见续生正蹲在灶膛边,光着膀子,把灶里的炭火往自己身上拢,炭火烤得他皮肤通红,他却一点不觉得烫,还伸手抓起几块烧红的木炭,在手里把玩,像捏着几块小石头。

“续生,你这是干啥?不怕烫着吗?”居民忍不住问。

续生抬起头,咧嘴笑了:“天儿冷,烤烤暖和。”说着,他把手里的炭火扔回灶膛,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赤着脚往集市外的大坑走去,身后的灶火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居民们看呆了,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事传开了。有人说续生是龙变的,能耐热;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来帮濮阳郡的百姓。可续生还是老样子,该捡吃食捡吃食,该分钱财分钱财,该去泥里求雨就去泥里求雨,一点没变。

张孝恭后来也常接济续生,给他人家做的新衣裳、新鞋子,可续生要么送给穷苦人,要么就放在一边,还是穿他的破布衫、光脚走路。张孝恭问他:“你为啥不穿新衣裳?”

续生笑着说:“新衣裳穿着不舒服,破布衫自在。钱财也是,我用不上,给需要的人最好。”

张孝恭听了,心里很受触动——他这辈子赚了不少钱,却总觉得不够,每天算计来算计去,活得很累,可续生一无所有,却活得比谁都自在、快乐。

后来,濮阳郡又遇到过几次旱灾,每次都是续生躺在泥里求来雨;遇到冬天特别冷,续生就去各家的灶膛边烤火,可从没人见过他受伤。百姓们都很敬重他,见着他都会主动打招呼,给他送吃的、喝的,续生也总是笑着收下,再分给更需要的人。

没人知道续生最后去了哪里——有一年冬天,百姓们突然没再见过他,有人说看见他跟着一群猪往城外的山里走了,有人说他在一个大雪天,化作一阵热气消失了。可濮阳郡的百姓们一直记得他,记得那个裹着破布衫、能求雨、总爱帮人的“猪龙”续生。

其实,续生的奇,从来不是能分身、能耐热、能求雨,是他心里的“简单”和“善良”。他不贪钱财,不图虚名,只想着让自己自在,让别人好过。他告诉濮阳郡的百姓,也告诉我们:真正的快乐,从来不是拥有多少财富、穿多好的衣裳,是活得自在、过得心安;真正的不凡,也从来不是有多大的本事、多高的地位,是心里装着别人,愿意伸出援手。

就像续生,他活得像株野草,却比任何名贵的花更让人记挂;他做的都是小事,却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更让人温暖。这世上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奇能异术,是那颗不被**污染、始终向善的本心——有了这颗心,就算活得平凡,也能成为别人心里的“奇人”;就算一无所有,也能活得顶天立地、快乐自在。

2、张佐遇奇叟与君胄入兜玄国

张佐遇青驴老叟

开元年间,前进士张佐常跟叔父讲起少年时的一段奇遇——那年他南下鄠杜,路过郊外时,见一条斜径上走来个老叟。老叟骑头青驴,驴的四蹄雪白,背上搭着个鹿皮囊,脸上带着慢悠悠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不寻常的自在,不像寻常赶路的百姓。

张佐本就好奇,见老叟从斜径拐上正路,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老丈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老叟只笑不答,牵着驴慢慢走。张佐追问了两三遍,老叟忽然回头,带着点怒气叱道:“你这少年人怎这般纠缠?我又不是盗贼或埋尸的恶人,何必非要知道我的来路!”

张佐连忙拱手道歉:“晚辈是仰慕老丈的气度,想跟在您身边多学些东西,绝非有意冒犯,您别生气。”老叟放缓语气:“我没什么本事教你,不过是活得久些罢了,说出来你怕是要笑话我潦倒。”说完,他翻身上驴,催驴快步往前走。

张佐见老叟要走,赶紧跳上马追上去,一路跟着老叟到了路边的客栈。老叟把鹿皮囊当枕头,靠在墙角打盹,还没睡熟。张佐赶路赶得口干舌燥,便去客栈柜台买了壶白酒,想起老叟刚才的话,试探着走过去说:“晚辈买了些酒,想请老丈一起喝两杯,不知您愿不愿意?”

老叟一下子坐起来,眼睛亮了:“这正是我喜欢的!你倒懂我的心意。”两人就着客栈的粗瓷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酒来。酒过三巡,老叟脸色更显红润,张佐趁机轻声说:“晚辈见识浅,要是老丈不嫌弃,能不能跟我说说您的经历?也好让我长些见识,别的我不敢奢求。”

老叟抿了口酒,望着窗外的暮色,慢慢开口:“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事倒不少,只是怕说出来你不信……”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驿马的铃铛声,老叟忽然住了口,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说着牵起青驴,不等张佐再问,便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满室酒香和张佐愣在原地的身影。后来张佐再去那片郊外,再也没见过骑青驴的老叟,只把这段奇遇记在心里,常讲给旁人听。

君胄入兜玄国

比张佐遇老叟更奇的,是另一段“耳中藏国”的故事——有个叫君胄的人,常爱在月下长啸,声音清越激昂,能传出去老远。一晚,他又在庭院里长啸,刚停下,就见眼前忽然多了两个三寸来高的童子。

童子穿着绿头巾、青披肩,身后跟着辆朱红车轮、青色车盖的小车,拉车的是头小红牛,车和牛也只有二三寸大,竟像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童子扶着车轼,对君胄行礼:“我们从兜玄国来,刚才听见您月下长啸,声音清激动人,心里十分仰慕,特来想跟您聊聊。”

君胄吓得后退一步,指着童子:“你们……你们刚才是从我的耳朵里出来的!怎么说是从兜玄国来?”

左边的童子笑了:“兜玄国在我们的耳朵里,您的耳朵哪能装下我们呀?”

君胄更懵了:“你们才二三寸高,就算耳朵里有国家,国人不都跟小虫子似的?”

“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兜玄国跟您的国家没什么不一样。”右边的童子说着,凑到君胄面前,把自己的耳朵凑过去,“您要是不信,就跟我们去看看,要是愿意留下,还能脱离生死之苦呢。”

君胄半信半疑,凑过去往童子耳朵里看——这一看,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童子的耳朵里竟藏着另一个天地!里面花卉长得繁茂,房屋连绵成片,清泉绕着山石流淌,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像幅活过来的画。他一时看呆了,下意识地伸手往童子耳朵里探,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座繁华的城池前。

那城池的城墙高大,城楼雕梁画栋,街上行人往来,衣着神态都跟外界无异,只是所有人都只有二三寸高。童子引着他走在街上,街边有卖点心的小摊,有书声琅琅的学堂,还有人在河边垂钓,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君胄走得眼花缭乱,心里又惊又奇:原来真有这样藏在耳朵里的国度,竟比外界还自在安宁。

后来,君胄在兜玄国住了些日子,见那里的人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担惊受怕,活得通透又快乐。可他总惦记着外界的家人,便跟童子告辞。童子没多留,只送他到城门口,说:“您要是想回来,只要对着月亮长啸,我们就能听见。”君胄点点头,再一眨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庭院,刚才的一切像场梦,却又真实得让他难忘。

再后来,有人问君胄兜玄国的样子,他总说:“那地方不大,却藏着最好的安宁——没有纷争,没有烦恼,人活得简单又快乐。”而张佐遇老叟的故事,也常跟君胄的奇遇放在一起讲,听的人都忍不住感叹:这世上的奇事,远不止眼睛看到的那些;真正的自在,或许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许藏在一颗不被世俗牵绊的心里。

其实,这两个故事从来不是为了讲“奇术”,是为了告诉我们:生活里总有不寻常的惊喜,关键是要有一颗愿意探寻、不被偏见束缚的心;而真正的幸福,也从来不是拥有多少财富,是活得自在、过得心安——就像青驴老叟的悠然,像兜玄国的安宁,简单,却最动人。

3、陆鸿渐

唐代竟陵城外,有条西江,江水清浅,岸边常生着丛丛芦苇。有一年秋天,一位僧人晨起在江边打坐,忽然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细弱却执着。他拨开芦苇一看,一个襁褓裹着的婴儿躺在湿地上,小脸冻得通红,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哭。僧人动了恻隐之心,把婴儿抱回寺里,收为弟子,悉心抚养。

这孩子渐渐长大,眉眼清秀,却总爱琢磨些旁人不注意的事——看茶叶在水里舒展的模样,听泉水滴落的声音,连寺里陶碗的纹路,他都能盯着看半天。到了弱冠之年,僧人让他自己卜一卦,定个姓名。他随手摇了蓍草,得“蹇”卦变“渐”卦,卦辞里有“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一句。他琢磨着“鸿渐”二字,觉得合心意,便以“陆”为姓,“鸿渐”为字,又给自己取了个名,叫“羽”——这就是后来被人称作“茶圣”的陆羽。

陆鸿渐虽在寺里长大,却没受限于佛门清规,反而爱游山玩水,走到哪儿都留意当地的茶——江南的碧螺春、蜀地的蒙顶茶、岭南的凤凰单丛,他都一一尝过,还记下茶叶的采摘时节、炒制方法,连煮茶的水该用山泉水还是江水,火候该大该小,都琢磨得明明白白。他写文章也极有灵气,描述一样东西,总能抓住最妙的细节,比如写茶,他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简单一句话,就把煮茶选水的门道说透了,渐渐在文人圈里有了名气,尤其在茶术上,没人能比得过他。

当时巩县有群陶工,知道陆鸿渐懂茶,就照着他的模样,烧制了瓷偶人,也叫“陆鸿渐”。这些瓷偶做得惟妙惟肖,有的捧着茶盏,有的倚着茶炉,买茶器的人都爱抢着要——据说买十件瓷茶器,才能配到一个陆鸿渐瓷偶。更有意思的是,集市上卖茶的人要是生意不好,就会把热水倒进陆鸿渐瓷偶里,好像这样就能沾到他的“茶运”,没多久生意真的会好起来。久而久之,陆鸿渐瓷偶竟成了茶市上的“吉祥物”。

陆鸿渐后来没留在寺庙,而是背着茶篓,游遍了大江南北。在江湖上,人们叫他“竟陵子”,念着他的故乡;到了南越一带,当地人敬重他懂茶,又送了他“桑苎公”的称号——“桑苎”是茶树的别称,暗合他一生与茶相伴的缘分。他走到哪儿,就把茶的学问传到哪儿,教农人种茶,教店家煮茶,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有个叫陆鸿渐的人,能把茶的门道说活了。

贞元末年,陆鸿渐走完了一生。可他留下的茶术,却像江边的芦苇一样,一代代传了下来。后来有人把他的茶学心得整理成《茶经》,成了世上第一部关于茶的专着,直到今天,爱茶的人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循着他的文字,品味茶里的清香与门道。

其实,陆鸿渐的传奇,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姓名来自卦辞,也不是因为瓷偶成了吉祥物,而是因为他把一件简单的事做到了极致——他爱茶,不是把茶当谋生的工具,而是当成交心的朋友,用心琢磨每一片茶叶的脾气,每一缕茶香的韵味。他告诉我们:真正的热爱,能让平凡的事物变得不凡;而专注的坚持,能让一个人的名字,和他所热爱的事物,永远绑在一起,留在时光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就像茶一样,初尝可能微苦,细细品味,却有回甘——这或许就是陆鸿渐留给世人最珍贵的礼物。

4、贾耽

唐代宗年间,贾耽以宰相之职镇守滑台,他不仅为官清正,还博通古今,连卜筮、医药这类偏门学问都极为精妙,当地百姓都称他“贾相公”,既敬重又信赖。

滑台城里有户姓王的人家,家境殷实,老主人王翁本该安享晚年,却突然得了怪病——身子一天天消瘦,起初还能喝些稀粥,后来连粥都咽不下,每天只能靠喝半升鲜血维持性命。王家儿子急得团团转,拿出家里大半积蓄,四处张贴告示,重金招募能治病的医生。

消息传出去,两京(长安、洛阳)的名医、山东诸道的杏林高手,来了一拨又一拨。王家待他们极为优厚,每日好酒好饭招待,诊金给得比平常多三倍,可医生们要么诊不出病因,要么开了药方喝了没用,王翁的身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弱,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王家快绝望时,一个从剑南来的游医找上门。这游医姓陈,祖传三代行医,走南闯北见多了疑难杂症。他给王翁诊了十天脉,每天都围着病床观察,却始终皱着眉。最后,他对王家儿子说:“我家传的医术,自认为能解大半病症,可看你父亲的病,我竟摸不透根源——既不像气血虚亏,也不像邪祟缠身,难道是天定的灾祸,我这点本事治不了?”

王家儿子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陈大夫,您要是也没办法,我爹可就真没救了!”

陈医生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倒想起个人——你们滑台的贾相公,听说他博学多能,连冷门的医术都精通,说不定他能看出症结。只是他身居高位,咱们寻常百姓见不到他。你要是肯拿出五十千钱,我有个法子:这钱用来打点府里的小吏,等贾相公下次出行上香时,咱们用车子把你父亲载到他马前,让他看见。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我或许就能顺着他的话找到治病的法子。”

王家儿子此刻只求父亲能活下来,别说五十万,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当即点头应下。陈医生拿着钱,找到府里负责引路的小吏,说明来意。小吏知道贾耽体恤百姓,也没多为难,答应到时帮忙引个路。

没过几天,到了贾耽例行出行上香的日子。队伍从府衙出发,街上百姓纷纷避让。王家儿子推着载着王翁的小车,在小吏的示意下,悄悄停在路边。贾耽坐在马上,目光扫过人群,一眼就看见车上气息奄奄的王翁,脸色骤变,勒住马缰,正要开口问话。

可就在这时,监军使突然从后面赶上来,凑到贾耽身边,压低声音禀报军中急事。贾耽听着听着,注意力被转移,等说完事,马队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车轮子也跟着动了,他再想回头看王翁,已经被随从挡住了视线。

王家儿子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陈医生也叹了口气:“看来是没缘分……”

谁知刚过半个时辰,府里的差役突然找上门,说贾相公请他们带王翁去府衙。原来贾耽处理完监军的事,心里总惦记着路边那个病人,越想越觉得症状蹊跷,立刻让人去查是谁家的人,又让人把他们请过来。

到了府衙,贾耽亲自给王翁诊脉,又问了发病的时间、最初的症状,甚至连王翁平时爱吃的食物都问得清清楚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忽然笑道:“我知道了!老人家不是得了怪病,是去年秋天吃了太多未熟透的栗子,栗子壳的碎渣卡在胃脘里,日子久了化成瘀毒,瘀毒耗伤气血,所以只能靠喝血续命——这病看着凶险,其实不难治。”

说着,贾耽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陈医生:“你按这个方子抓药,用陈年米酒煎服,每天一剂,三剂之后,瘀毒就能化掉,再改服补气血的粥膳,慢慢就能好起来。”

陈医生接过药方一看,里面都是些寻常的活血化瘀药材,配伍却极为精妙,不由得心服口服。王家儿子按方抓药,给王翁服下,果然三剂之后,王翁就能喝下稀粥了,又调理了一个月,竟能下床走路,跟没生病时一样精神。

王家特意带着厚礼去谢贾耽,贾耽却没收,只说:“我为官一方,本就该为百姓解忧,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倒是你们,以后给老人吃东西,可得多留意,别再因小失大了。”

后来这事在滑台传开,百姓们更敬重贾耽了。有人问他:“相公日理万机,怎么连吃栗子积瘀这样的小事都能看出来?”

贾耽笑着说:“学问哪有大小之分?治天下和治小病,道理是一样的——都要用心观察,仔细琢磨,才能找到根源。要是连百姓的病痛都不上心,又怎么能管好一方土地呢?”

贾耽的故事,从来不是讲“高官会医术”的奇闻,而是告诉我们:真正的博学,从来不是装出来的噱头,是在每一件事上都肯用心;真正的为官,也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摆架子,是把百姓的难处放在心里。就像王翁的病,看似凶险,只要用心琢磨,就能找到解法;百姓的需求,看似琐碎,只要放在心上,就能办好。

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有不用心的人。无论是为官还是做人,只要肯留心、肯负责,再难的事,也能找到破解的办法;再小的善举,也能温暖人心——这就是贾耽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道理。

5、治针道士

唐德宗年间,长安城有位姓王的朝士,这天骑马去衙门,刚出巷口,马突然受了惊,他没抓稳缰绳,“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右脚狠狠磕在青石板上,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连动都动不了。

家里人赶紧请来宫里的国医,国医诊了脉,说:“骨头没断,就是筋脉受了伤,我给你扎几针,通了气血就好。”王朝士疼得直咧嘴,只能点头应下。国医选了脚踝处一个穴位,捏着银针轻轻扎进去,捻转了几下,又慢慢拔出来。

可拔针的瞬间,怪事发生了——针孔里突然冒出一缕青烟,像线似的飘了出来。王朝士只觉得右脚一阵发凉,接着浑身力气都像被抽走了,脸色变得惨白,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国医一看这情形,心里慌得没底,赶紧又搭脉,却摸不清脉象的变化,只能急得在屋里转圈:“这……这怎么会这样?按理说不该出岔子啊!”

家里人急得团团转,正准备再去请别的医生,门外忽然来了个穿青布道袍的道士,背着个小药箱,拱手说:“听闻府上有急症,我或许能治。”

国医正没辙,见有人上门,虽半信半疑,还是赶紧请他进来。道士走到床边,先看了看王朝士的脸色,又掀开被子,盯着右脚的针孔看了片刻,转头对国医说:“先生也是懂针灸的好手,可怎么这么轻率?人的生死穴位,差一分一毫都不行。你想啊,人身上的血脉就像江河,四通八达,针灸的时候,得找准最关键的‘渡口’才能通气血。你刚才扎的穴位,偏了那么一点,就把气血的通道给戳漏了。”

国医脸一红,连忙作揖:“道长说得是,是我一时大意,还请道长救救他!”

道士点点头,让仆人把床挪到屋中间,又仔细打量王朝士的左腿,指着大腿根一处微微鼓起的地方说:“这里气血淤积满了,我从这儿下针,能把刚才漏出去的气血引回来,到时候你刚才扎的那根针,会自己跳出来,能跳到房檐的木板上。”

说完,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手指捏着针尾,稳稳地往左腿那处扎进去,扎到一寸多深时,突然“叮”的一声——刚才国医扎在右脚的那根银针,竟从针孔里跳了出来,像长了翅膀似的,直直飞到房檐下,“啪”地粘在木板上。再看右脚的针孔,那缕青烟早已不见,针孔也慢慢合上了。

王朝士只觉得浑身一松,刚才的乏力感全没了,试着动了动右脚,虽然还有点麻,却不疼了,甚至能慢慢坐起来:“不疼了!真的不疼了!道长您太神了!”

国医和王家人都又惊又喜,赶紧拿出金银绸缎,要送给道士当谢礼。可道士却摆了摆手,笑着说:“我治病不是为了这些。”仆人端来一杯热茶,道士接过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背着药箱转身就走,等王家人追出去时,道士已经拐进巷口,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王朝士逢人就说这件事,常感叹:“以前总觉得国医的本事已经顶好了,没想到还有道长这样的高人——他不仅医术精,还不贪财,这才是真本事、真君子啊!”国医也受了教训,往后给人针灸,再也不敢大意,每次都反复确认穴位,生怕再出岔子。

其实,治针道士的“神”,从来不是靠什么法术,是靠对医术的敬畏和极致的用心——他把血脉当成江河,把穴位当成渡口,每一针都不敢马虎。他也用行动告诉我们:真正的本事,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精准;真正的高尚,是有本事却不贪求名利。就像那根银针,看似普通,却在精准的把控下,救了人的性命;就像道士的背影,看似平凡,却在淡泊中,留下了最动人的善意。

这世上最难得的,从来不是“能做到”,是“能做好”;最珍贵的,也从来不是“有本事”,是“有本心”。无论是行医还是做人,只要守住敬畏心、用足真功夫,再平凡的事,也能做得不凡;再普通的人,也能活得顶天立地。

6、贞元末布衣

贞元末年的长安城,西市的“醉仙楼”里,总坐着个穿粗布长衫的布衣客。他不点菜,也不呼朋引伴,只靠着窗边,手里捏着个空酒杯,随口吟几句诗——有时是“春风送暖入屠苏”,有时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掌柜的听着高兴,就会给他添杯免费的米酒。

这人白天在酒肆里消磨,到了夜里,常喝得醉醺醺的,脚步踉跄地回旅舍。旅舍里的人都觉得他怪,有的说他是落第的秀才,借酒消愁;有的说他是疯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整日醉酒。可他不管旁人怎么说,依旧每天去酒肆,依旧吟他的诗,喝他的酒,在旅舍里一住就是半载。

转眼到了素秋,长安的风刮得紧了,街旁的柳树叶子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天空高远得像块洗过的蓝布,偶尔有成群的大雁往南飞,叫声里带着几分凄凉。这天傍晚,布衣客又坐在“醉仙楼”的窗边,手里的酒杯空了,却没再吟诗,只是望着窗外的秋景,眼神发怔。

过了一会儿,有人看见他抬手抹了把脸——不是擦汗,是擦眼泪,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襟。邻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看在眼里,觉得奇怪,走过去问:“先生为何对着秋景落泪?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布衣客转过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活了一百三十个春秋,每次见着春天暖阳高照,春风和煦,花儿开得热闹,鹦鹉唱歌、蝴蝶飞舞,就忍不住欢喜;可一到秋天,看着草木凋零,天地间一片肃杀,就忍不住悲伤。我不是悲秋,是悲人的一生啊——年轻时就像春天,鲜活热闹;老了就像秋天,衰败落寞。”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窗外的秋景朗吟起来:“阳春时节天地和,万物芳盛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旦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

老叟听着诗,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可如今却老得走不动路,身边的朋友也走了大半,不由得也红了眼眶,眼泪跟着落下来,沾湿了衣襟。

布衣客见老叟也哭了,又吟了一首:“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富贵待何时?”吟完,他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对掌柜喊:“再添一杯酒!”

掌柜的赶紧端来一杯热米酒,布衣客接过,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对老叟笑了笑:“老丈,别难过了。人这一生,春去秋来是常事,与其对着秋景落泪,不如好好喝杯酒,珍惜眼前的日子。你看这长安的秋,虽不如春热闹,可天高气爽,能看大雁南飞,能闻桂花飘香,不也挺好吗?”

老叟听了,心里豁然开朗,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布衣客碰了一下:“先生说得是!是我太执着于春去秋来,忘了眼前的好。”

那天晚上,两人喝到半夜,聊了很多——布衣客说他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江南的春,也见过塞北的秋;老叟说他年轻时做过生意,赚过钱,也受过苦。最后两人互相道别,老叟说第二天还要来跟他喝酒,可等老叟第二天去“醉仙楼”时,却没见着布衣客的身影。

旅舍的人说,布衣客头天晚上喝完酒,就收拾了行李,连夜离开了长安,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去江南看春了,有人说他去塞北看秋了,还有人说他回故乡了。

后来,老叟常跟人说起那个布衣客,说起他的诗,说起他的画。听的人有的感叹人生短暂,有的觉得要珍惜当下。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贞元末的布衣客,知道了他的诗,知道了他对着秋景落泪,却又劝人珍惜眼前的故事。

其实,布衣客的故事,从来不是为了悲叹人生,是为了告诉我们:春有春的热闹,秋有秋的静美;年轻时有年轻时的鲜活,年老时有年老的从容。人生就像四季,有起有落,有荣有枯,这都是常事。与其为春去秋来难过,不如珍惜每一个当下——春天就赏花,秋天就赏叶,年轻时就拼搏,年老时就从容,这样才算不辜负这一生。

就像布衣客说的,“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与其对着时光感叹,不如好好喝杯眼前的酒,好好过好眼前的日子。这世上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永远的春天,是不管在春天还是秋天,都能找到生活的好,都能珍惜当下的时光。

7、柳城

贞元末年,开州有个军将叫冉从长,为人豪爽,不看重钱财,却特别敬重读书人,不管是儒生还是修道之人,只要来投奔,他都热情招待,家里常常高朋满座,热闹得很。

有一回,画师宁采来访,带来一幅自己刚画好的《竹林会》——画的是“竹林七贤”饮酒赋诗的场景,竹枝挺拔,人物神态各异,笔墨细腻,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佳作。冉从长见了,赶紧招呼客人来赏画,当时在座的有郭萱和柳城两位秀才,都是当地有名的读书人,只是两人性子都傲,总爱暗中比个高低,谁也不服谁。

众人围着画称赞不已,郭萱摸着下巴说:“宁画师这画,把竹林的疏密、人物的姿态都画绝了,真是巧夺天工!”话里带着几分炫耀,像是自己也有这般眼光。柳城却没跟着夸,只是盯着画看了片刻,转头对冉从长说:“这画在构图和笔法上确实精巧,但少了点‘意趣’——就是竹林七贤那种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劲儿没画出来。要是您信得过我,我给您露一手,不用任何颜料,就能让这画的神采远超现在,您看怎么样?”

冉从长一愣,他跟柳城相识许久,从没听过他会画画,更别说这种“不用五色改画”的奇事,便好奇地问:“我还真不知道柳秀才有这本事!可不用颜料,怎么能让画变好看呢?”

柳城叹了口气,语气笃定:“我得进到画里去改才行。”

这话一出口,郭萱“啪”地一拍手掌,笑出声来:“柳城,你这话是哄三岁小孩呢?人怎么能钻进画里去?别是想耍赖吧!”

柳城也不生气,只看着郭萱说:“你不信?那咱们就赌一把。”郭萱本就不服他,立刻接话:“赌就赌!我押五千钱,要是你真能进去改画,这钱就归你;要是不能,你就得输给我五千!”冉从长见两人赌上了,也乐得起哄:“我来当见证,要是柳秀才真成了,我再添一份贺礼!”

众人都围着看,想看看柳城怎么收场。只见柳城走到画前,深吸一口气,忽然纵身一跃,朝着墙上的《竹林会》扑过去——奇怪的是,他的身子碰到画的瞬间,竟像水滴进水里似的,一下子消失了!

在座的人都惊呆了,冉从长赶紧上前摸那幅画,画纸还是平平的,摸不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柳城从没出现过一样。郭萱也傻了眼,嘴里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个声音传来:“郭萱,你现在信了吗?”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画里飘出来的,仔细一听,正是柳城的声音。众人抬头看画,画里的人物还是老样子,可那声音确实是从画的方向传来的,不由得更惊奇了。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啪”的一声,柳城突然从画上面掉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手里还指着画中的阮籍像说:“时间不够,我只来得及改了这一个。”

众人赶紧凑过去看画——果然,画里其他六个人还是老样子,唯独阮籍像是变了活的一样:原本只是微微抿着的嘴,现在像是正要开口长啸,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洒脱不羁的劲儿,连衣袍的褶皱都像是带着风,一下子就把“竹林七贤”的意趣显出来了。

画师宁采站在画前,盯着阮籍像看了半天,脸色从惊讶变成敬佩,最后叹了口气:“我画了这么多年画,只想着把形画准,却忘了画的魂。柳秀才这一手,真是让我开了眼,我再也不敢说自己懂画了。”

郭萱也红了脸,赶紧从怀里掏出五千钱递给柳城,笑着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柳兄这本事,我服了!”冉从长更是高兴,立刻让人备酒,庆祝柳城露了这手奇技。

后来,有人问柳城是怎么钻进画里的,他只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就是把自己的心思融进画里,跟画里的人和景共情,久而久之,就能跟画‘相通’了。”可不管别人怎么问,他都没再演示过第二次。

再后来,那幅《竹林会》成了冉从长的宝贝,每次有客人来,他都会拿出来展示,每次都会说起柳城钻进画里改画的事。听的人都觉得神奇,可慢慢也明白了:柳城的奇,从来不是“能钻进画里”的本事,是他对“意趣”的理解——画画不只是画形,更是画魂;做人做事也一样,不只是做表面,更要用心,要懂其中的真意。

就像那幅《竹林会》,加了阮籍的“啸”,就有了魂;人要是懂了“用心”,做事就有了劲。这世上最难得的,从来不是花哨的技巧,是能看透本质、用心去做的通透——不管是画画,还是做人,有了这份通透,就能把寻常事做得不寻常,把普通的日子过得有滋味。

8、苏州义师

贞元年间的苏州城,街头常能见到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没人知道他的法号,百姓们看他总爱帮些细碎的忙——帮老人提水、帮小贩捡摊子,就顺口叫他“义师”。义师穿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头发乱得像枯草,说话颠三倒四,有时蹲在路边看蚂蚁能看半天,有时又突然抓起人家的工具乱比划,旁人觉得他疯,却没人真的讨厌他,因为总有人记得,他曾在不经意间帮了大忙。

城南有个姓张的百姓,攒了半辈子钱,盖了十几间铺面,打算租出去讨生活。铺子刚盖好,还没来得及挂牌,义师就晃了过来,不知从哪儿捡了把木匠用的斧头,抡起来就砸铺面的屋檐,木片“哗啦啦”往下掉。张百姓急坏了,赶紧上前拦着:“大师傅,您别砸啊!我一家老小的生计全靠这铺子呢!”

义师停下手,歪着头看他,眼神里没了平时的疯劲,反而透着股清明:“你很爱惜这房子?”张百姓连连点头:“当然爱惜!这是我攒了十年的钱盖的啊!”义师盯着屋檐看了片刻,把斧头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嘴里还念叨着:“惜就惜吧,惜了能留。”张百姓摸不着头脑,看着被砸坏的几间屋檐,又气又无奈,可他知道义师平时有点“神异”,也没敢多追究,只让人赶紧把砸坏的地方修补好。

可没过几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城南的房子多是木结构,火借风势,烧得飞快,张百姓的铺面也没能幸免。他趴在地上哭,以为十几年的心血全没了,可等火灭了天亮后一看,却惊得说不出话——其他没被义师砸过的铺面,全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唯独当初被义师砸坏屋檐的那几间,因为屋檐提前被拆修过,木料干燥度低,又恰好挡住了火星蔓延的路径,竟基本完好,只是熏黑了些!

张百姓这才明白,义师当初砸屋檐不是发疯,是在帮他保房子!他赶紧去找义师道谢,可义师早就没了踪影,有人说看见他去了城外的废寺。

那废寺荒废了多年,殿里的佛像缺了胳膊少了腿,幡旗也破得不成样子。义师就住在殿里,不管冬天夏天,都在殿中间堆堆火,把那些朽坏的幡木、残破的佛像碎片往火里扔,嘴里还念叨着“旧的去,新的来”。他还喜欢生吃活鲤鱼,不用开水烫,也不用刮鳞,就那么直接咬着吃,旁人看了觉得恶心,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义师的脸常年脏兮兮的,满是泥垢,可没人见过他洗脸——有一回,几个小孩调皮,把水泼到他脸上,结果当天下午就下起了大雨,连着下了三天。后来百姓们才知道,义师一洗脸就会下雨,大家干脆把他当成了“雨候”,要是天旱了,就盼着他能洗回脸。

过了几年,义师突然觉得身子不舒服,他找百姓要了几斛灰汁,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就在废寺的佛像前坐下,开始念佛,再也不吃不喝。百姓们知道了,每天都来废寺看他,只见他盘腿坐着,脸色慢慢变得平静,却一直没倒下去。

就这么坐了七天,义师忽然停止了念佛,眼睛轻轻闭上,再也没睁开。当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可义师的尸体却一点没变样,身体也没僵硬,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百姓们都很敬重他,凑钱把他葬在废寺后面,还在坟前立了块碑,上面写着“苏州义士之墓”。

后来,苏州城里要是有人遇到难事,就会去废寺给义师烧炷香,念叨几句,好像这样心里就能踏实些。有人说义师是菩萨转世,来凡间帮百姓的;也有人说他是修行的高人,故意装疯,好自在地做事。

其实,义师的“神”,从来不是能预知火灾、能引来雨水,是他心里装着百姓,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帮忙——砸屋檐是护人财产,烧朽木是清理废寺,甚至连“洗脸下雨”,都在无意间帮了天旱的百姓。他疯疯癫癫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最真诚的善心。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善良,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扬,是像义师这样,在别人不理解、甚至误解的时候,依然默默做着对的事;真正的“神异”,也从来不是呼风唤雨的本事,是把百姓的难处放在心里,用最朴素的方式去守护。就像义师,他没留下名字,没留下传奇,却用一件件小事,在百姓心里留下了最温暖的记忆——这才是最珍贵的“义”。

9、吴堪

常州义兴县有条荆溪,水清亮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岸边的芦苇一到春天就绿得晃眼。县里的小吏吴堪,家就挨在溪边,独门独院,院里就他一个人——父母走得早,没兄弟姊妹,三十来岁还是个鳏夫,日子过得清淡,却从不怠慢自己,更不怠慢这条养着全县人的荆溪。

每天早上,吴堪去县衙当差前,都会绕到家门口的溪边,捡捡飘来的枯草、树枝,再用几块石头和编好的草帘挡在岸边,防止家里的脏水或是路上的泥渣流进溪里。傍晚从县衙回来,他也不急着进门,总蹲在溪边看会儿水——看小鱼在水里游,看晚霞落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嘴角会悄悄翘起来。街坊都说:“吴吏员对这溪水,比对自己还上心哩!”

就这么过了五六年,有天傍晚,吴堪又在溪边转悠,忽然看见水浅处躺着个白螺,比寻常的螺大一圈,壳子白得像凝了脂,阳光一照,还泛着淡淡的光。他觉得稀罕,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溪水冲干净,揣在怀里回了家。找了个旧陶罐,盛上刚从溪边打来的清水,把白螺放了进去,摆在窗台上,每天都记得换水,像照顾个小娃娃似的。

从那以后,怪事就来了。以前吴堪回家,锅里总是冷的,得自己生火做饭;可现在,他一推开门,就能闻见饭菜香——有时候是糙米饭配炒青菜,有时候是野菜豆腐汤,偶尔还有个蒸鸡蛋,热腾腾地摆在桌上,像是刚做好没多久。他以为是隔壁的王阿婆帮忙,王阿婆寡居多年,平时总帮衬他,比如缝补衣裳、提醒他收衣服。

这天晚上,吴堪吃完桌上的饭菜,特意提着一篮刚买的糕点去谢王阿婆。“阿婆,谢谢您这些天帮我做饭,您看您年纪大了,还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

王阿婆愣了,笑着摆手:“堪啊,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哪有空帮你做饭?我还以为你最近娶了媳妇,家里有佳丽帮你操持呢,你倒来谢我!”

吴堪更懵了:“阿婆,您别开玩笑了,我哪有媳妇?”

“没媳妇?”王阿婆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这几天总看见,你一去县衙,就有个姑娘从你家出来,约莫十七八岁,长得可俊了,穿的衣裳也好看,进了厨房就忙活,做好饭就回你屋里,等你快回来了才不见。我还以为是你偷偷娶的媳妇,怕人知道呢!”

吴堪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窗台上的白螺——难道是它?他跟王阿婆商量:“阿婆,明天我假装去县衙,其实躲在您家,从您家的缝隙里看看,到底是谁在帮我,行吗?”王阿婆点头:“行啊,我也好奇呢!”

第二天一早,吴堪像往常一样挎着包出门,走到王阿婆家门口,悄悄绕到后院,王阿婆早就把后窗的缝隙擦干净了,刚好能看见他家厨房。吴堪屏住呼吸,盯着自家的门。没过多久,他家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姑娘走了出来——穿着淡绿色的衣裙,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着,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荆溪的水,手里还拿着块布,擦了擦灶台,就开始生火做饭。

吴堪看得呆了,心里又惊又喜。等姑娘把饭菜端上桌,转身要回屋时,他赶紧从王阿婆家跑出来,快步冲进自家门,一把拉住姑娘的袖子:“姑娘,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做饭?”

姑娘吓了一跳,见是吴堪,脸上泛起红晕,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头说:“我是你捡回来的白螺啊。你常年爱护荆溪,又善待我,把我养在清水里,我感念你的恩情,就化作人形来帮你操持家务。”

吴堪这才明白,自己捡的不是普通的螺,是荆溪里的螺仙子。他又惊又喜,连忙作揖:“多谢仙子相助,只是我家境贫寒,怕委屈了仙子。”

姑娘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看你为人恭顺善良,不嫌弃你贫寒。要是你不嫌弃我,我愿意留下来,跟你做夫妻,一起过日子。”

吴堪哪里会嫌弃?当天就请了王阿婆和几个相熟的街坊,简单办了婚事。婚后,姑娘不仅操持家务,还很懂道理,吴堪在县衙遇到难办的事,回家跟她说,她总能帮着出主意;街坊有难处,她也会悄悄帮衬,比如给生病的孩子送草药,给孤寡老人缝棉衣。大家都夸吴堪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可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县令耳朵里。县令是个贪财又好色的人,听说吴堪娶了个绝色佳人,心里就痒痒的,想把姑娘抢过来。他琢磨着,吴堪只是个小吏,好欺负,就找了个由头,把吴堪叫到县衙。

“吴堪,听说你媳妇很能干?”县令坐在堂上,眯着眼看他,“现在县里有个差事,需要‘虾蟆毛’,你让你媳妇帮着找,三天之内交上来,要是找不到,就治你的罪!”

吴堪心里一沉——虾蟆哪有毛?这分明是故意刁难!他回家跟媳妇一说,媳妇却不慌,笑着说:“夫君别急,这虾蟆毛不难找。你今晚三更天,去荆溪的西边,那里有块青石板,石板下有只老虾蟆,你跟它要毛,它就会给你。”

吴堪半信半疑,到了三更天,提着灯笼去了荆溪西边,果然看见块青石板。他轻轻搬开石板,下面正有只比拳头还大的老虾蟆,正趴在那里睡觉。吴堪赶紧作揖:“虾蟆仙,县令要虾蟆毛,求您赐我一些。”

老虾蟆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身子,几根细细的白毛落在地上。吴堪赶紧捡起来,包好带回家,交给媳妇。第二天,他把虾蟆毛送到县衙,县令一看,愣住了——没想到真能找到!可他不死心,又想了个坏主意。

“吴堪,这次你做得好!”县令假惺惺地夸他,“不过还有个差事,需要‘鬼臂’,还是三天之内,找不到,照样治罪!”

吴堪又急了,回家跟媳妇说。媳妇还是笑着:“夫君别怕,这鬼臂也能拿到。你明天去集市上买个精致的木盒子,再去城隍庙门口等着,傍晚时分,会有个黑影经过,那是鬼差,你把盒子给他,说县令要鬼臂,他就会把鬼臂放在盒子里。记住,拿到盒子后,千万别打开,直接交给县令。”

第二天,吴堪按媳妇说的做了。傍晚时分,城隍庙门口果然有个黑影飘过来,他赶紧递上盒子,说明来意。黑影接过盒子,晃了晃,又递给吴堪,转身就消失了。吴堪抱着盒子,一路不敢看,直接送到县衙。

县令见他又拿来了,心里又惊又气,一把抓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只黑乎乎的手臂,还在动!县令吓得大叫一声,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那只鬼臂一下子缠在他的胳膊上,甩都甩不掉。县令又疼又怕,在堂上打滚,最后还是请了道士来,才把鬼臂去掉,可他的胳膊也废了。

县令又气又恨,觉得吴堪的媳妇是妖怪,发誓要报仇。他偷偷派人去吴堪家,放了一把火——那天风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浓烟滚滚,街坊们都来救火,可火势太大,等火灭了,吴堪家已经成了一片灰烬,吴堪和他媳妇也不见了踪影。

街坊们都很伤心,以为他们被烧死了。可没过多久,有人在荆溪里看见一对白螺,比寻常的螺大,总是依偎在一起,在水里游来游去,像是吴堪和他媳妇。后来,县里为了避开火灾的地方,把县城往西迁了几步,就是现在的义兴县城。

再后来,荆溪岸边多了个规矩——没人再往溪里扔垃圾,没人再破坏岸边的草木,大家都说:“这是吴堪和螺仙子护着的溪,咱们得好好爱护,别让他们伤心。”

其实,吴堪的故事,从来不是讲“螺女报恩”的奇闻,是讲“善有善报”的道理。吴堪只是个平凡的小吏,没什么大本事,可他对溪水心存敬畏,对生灵心怀善意,这份平凡的善举,却换来了最珍贵的守护。而县令贪婪霸道,总想欺负好人,最后落得个自食恶果的下场。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灾祸。一份对自然的敬畏,一颗对他人的善意,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像荆溪的水一样,滋养出最温暖的缘分;而贪婪和恶意,就像那场大火,最终只会烧毁自己。吴堪和螺仙子虽然消失了,可他们留下的善意,却像荆溪的水一样,一直流淌在义兴县的土地上,提醒着人们:善待他人,善待自然,就是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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