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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都市 > 重生八三拒接班:扛枪猎熊震林场 > 第1章 醉死东莞六十载,惊醒林场十八春

白山黑水埋傲骨,重生再战兴安麓。

猎枪一响乾坤转,不负今生不负卿。

(1)

震耳欲聋的鼓点像是要把腐朽的老骨头架子彻底擂散,廉价刺鼻的香水味混杂着酒精和烟草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粘腻地糊在口鼻之间。

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的射灯胡乱切割着昏暗的空间,映照出一张张扭曲放纵的年轻脸庞,还有舞池里疯狂扭动的腰肢和抛洒的酒液。

麻松山缩在“豪情夜总会”大门边那把咯吱作响的破旧塑料椅子上,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硬、明显大了一号的劣质保安制服,像一层冰冷的铁皮裹着他干瘦的身躯。

空调冷气咝咝地吹,却吹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六十了,妈的,整整活了六十年。

像个老狗一样!

他蜷了蜷手指,关节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铁钳,每一次屈伸都带着针扎似的酸疼。

脚边放着一个看不出原色的塑料水杯,里面泡着几片廉价的苦丁茶,这是他今夜的值守里,唯一能汲取到的一点温热。

“喂!老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一声尖锐的、饱含酒精和无尽嚣张的呵斥猛地炸响,几乎刺破耳膜。

一个顶着头扎眼黄毛、穿着紧身豹纹衬衫的年轻小子,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女孩,正趾高气扬地指着他的鼻子。

小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轻蔑,仿佛在看一摊散发着馊臭的垃圾。

“这地儿是你个看门狗能挡的?滚远点!别他妈碍着少爷我透气!”黄毛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麻松山脸上。

麻松山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胸腔里堵着的那团棉花似乎又塞得更紧了。

看门狗……

他听着这称呼,竟连一丝怒气都翻腾不起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和一种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疲惫。

他默默地,用手撑住膝盖,那骨头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艰难地想要挪动椅子和自己这具老朽的躯壳。

动作慢了些,那黄毛似乎觉得被拂了面子,越发不耐,竟抬脚就朝他小腿踹来:“**的!让你滚开没听见?!”

那一脚并没多大力道,却带着极致的侮辱。

麻松山身子一歪,手边的塑料杯被打翻,浑浊的茶水泼了一地,也溅湿了他裤腿上那个显眼的补丁。

冰凉的水渍迅速渗透进去,冷得他一个哆嗦。

周围爆发出几声哄笑,是黄毛的同伴。那些年轻的脸庞在迷幻灯光下显得格外扭曲。

“豹哥,跟个老棺材瓤子较什么劲啊,掉价!”

“就是,闻闻这穷酸味儿,啧啧……”

黄毛得意地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搂着女孩扬长而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无声的屈辱。

麻松山慢慢地、慢慢地弯腰,去捡那个滚到角落的杯子。

手指颤抖着,好几次才抓住。

杯身已经磕裂了一道纹。

他就那么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一小滩渐渐渗开的水渍,视野有些模糊。

看门狗……老棺材瓤子……穷酸味儿……

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一下下烫在他早已结满厚茧的心上,可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很疼,只是空,空得厉害,空得能听见里面呼啸而过的穿堂风。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蒙蒙亮,交接班另一个同样满脸倦容的老保安。

麻松山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挪出那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典型的南方冬天,湿冷得能钻透骨髓。

他住的地方,是离夜总会几条街外的一个待拆迁城中村,一栋老破楼顶层用铁皮和石棉瓦违规搭出来的棚屋。

楼梯又陡又窄,弥漫着霉味和尿骚味。

他扶着锈迹斑斑的扶手,喘着粗气,歇了三次才爬上去。

推开那扇薄得像纸皮一样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隔夜泡面汤、潮湿被褥和老人体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挤着一张吱呀乱响的破床,一个掉光了漆的木头桌子,还有个捡来的旧衣柜,门都关不严实。

桌上,摆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插着几根歪歪扭扭的劣质彩色蜡烛。

下面压着张字条,是工地一起扛过水泥的老伙计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老麻,六十大寿,好歹吃点好的。工地没活,俺先回老家了,保重。”

生日?

哦,对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六十了。

麻松山看着那个小蛋糕,咧开嘴想笑一下,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干涩嘶哑的嗬嗬声,比哭还难听。

他摸索着从床底拖出半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劣质白酒,瓶身上沾满油污。

也懒得找杯子,直接拧开盖,对着瓶口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烈酒像一道烧红的铁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袋,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暖意。

可这暖意很快就被更深的寒冷吞噬。

他又灌了一口,再一口……

脑子开始昏沉,视线愈发模糊。

墙皮剥落、渗着水渍的肮脏墙壁上,贴着一张褪色发黄、边角卷翘的老照片。

是他年轻时,在东北老林子里的合影。

背景是皑皑白雪和茂密的原始森林,穿着臃肿的棉袄,戴着狗皮帽子,手里拎着一杆老式猎枪,身边站着个眉眼温柔、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那是良红。

照片上的自己,眼神亮得吓人,透着股山林野性的凶悍和勃勃生气,嘴角咧着,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猎场。

良红……

他的良红。

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没穿过一件像样的新衣服,生病了也硬扛着不肯花钱看医生,四十刚出头,就被一场肺痨带走了,走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还有他的小子……

小时候虎头虎脑,追着他喊爸,要糖吃。

可他这个当爹的,常年在外打工,挣那点微薄的辛苦钱,根本顾不上管。

孩子啥时候学坏的?

啥时候开始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不知道。

最后一次见,是在探监的玻璃窗外,儿子剃着光头,穿着囚服,眼神麻木呆滞,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他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啊?!

一辈子,辛辛苦苦,老老实实,像头老黄牛一样埋头苦干。

伐木,下岗,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漂泊。

在码头上扛过百斤重的大包,压弯了脊梁;在建筑工地几十层高的架子上绑过钢筋,风吹日晒,汗珠子摔八瓣;最后,老了,连工地都不要了,只能来到这灯红酒绿的南国都市,给那些能当他孙子孙女的年轻男女看大门,换来一口饭吃,还要被骂作“看门狗”……

一辈子!

他麻松山的一辈子!

“呃……嗬嗬……”他想嘶吼,想痛哭,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浑浊滚烫,冲刷着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经年累月的污垢。

是因为那劣质白酒太烈了吗?

还是因为这心口撕裂般的疼?

他猛地举起酒瓶,想把最后那点辛辣的液体全都灌进去,灌醉这该死的记忆,灌醉这操蛋的人生!

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眼前猛地一黑,最后的意识里,是那半瓶酒脱手坠落,在水泥地上炸开刺耳的碎裂声,酒液四溅,如同他彻底崩碎、再无指望的人生。

(2)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粘稠,像是沉在不见底的深潭里。

然后,是一种可怕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被揉碎,碾成齑粉。

痛!

剧烈的头痛!

像是被斧子劈开了颅骨,然后又灌进了烧红的铁水,滋滋地灼烤着每一根神经。

喉咙里、鼻腔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恶臭,像是几十年没清理过的旱厕混合着腐烂的垃圾、臃肿的猪圈骚臭和劣质烟草烧糊了的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冷!刺骨的冷!不是南方那种湿冷,而是干燥的、锋利的、能瞬间带走所有热量的酷寒。

冷空气吸进肺里,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生疼。

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牙齿嘚嘚地打着颤,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茫茫的哈气。

耳边是无比嘈杂的声音。

女人的哭嚎,尖利又绝望,穿透耳膜。

一个粗哑暴怒的男声在高声咒骂,唾沫星子似乎都能喷到脸上。

“哐当!”是什么铁器被狠狠掼在地上的刺耳噪音。

还有猪在圈里不安分的哼唧声,以及……

一阵阵压抑的、低低的啜泣。

这他妈是哪儿?

阴曹地府?

阎王爷的殿前就这么个德行?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麻松山艰难万分地,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

那眼皮像是被冰冻住了,又像是粘了千斤重的胶水。

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撬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刺得他眼球生疼,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却让他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连那钻心的头痛和酷寒似乎都短暂地忘记了。

昏黄。

一切都是昏黄的。

一盏大概只有十五瓦的钨丝灯泡,从低矮的、黑黢黢的房梁上垂下来,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光线微弱得可怜,勉强照亮下方一片狼藉。

他正躺在一个冰冷的土炕上,身下铺着粗糙破旧的炕席,硌得他骨头疼。

身上盖着一床沉重、硬邦邦、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旧棉被,棉花大概都结成了疙瘩。

炕梢堆着几床同样看不出原色的被褥。

离炕不远,是一个砖砌的灶台,一口大铁锅坐在上面,锅盖歪在一边。

灶坑里似乎还有未燃尽的柴火,散发出微弱的暖意,但完全无法对抗这屋子里的严寒。

墙壁是黄泥糊的,被经年的烟火熏得发黑,上面糊着几张泛黄的报纸,还有一张褪色的“劳动模范”奖状。

地上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

刚才听到的“哐当”声,来源于一个掉在地上的搪瓷盆,盆边磕掉了一大块瓷,露出里面黑色的铁皮。

旁边还滚落着一个铝制的水舀子。

视线转动。

炕沿边,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实际上可能年纪并没那么大的女人正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头发凌乱,眼睛肿得像核桃,身上那件蓝底白花的棉袄胳膊肘处打着补丁。

她是……娘?

李秋兰?

可印象里娘后来总是愁苦着脸,腰背佝偻,绝不是眼前这个还能有力气嚎啕大哭的样子。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藏蓝色旧棉工作服、戴着狗皮帽子的男人,正像一头暴怒的棕熊般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着:“……反了天了!小兔崽子!老子费劲巴力给你求来的前程!正式工!铁饭碗!你他妈敢不接?!你敢给老子撅回来?!我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那是爹!

麻乐军!

记忆中爹后来沉默寡言,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绝不是眼前这般火爆凶悍。

门口,怯生生地站着两个女孩。

大点的那个,十五六岁模样,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深深的担忧,手指用力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那是大妹麻小燕?

小点的那个,大概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着哭泣,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脚下的泥地上。

那是小妹麻小果。

这……这场景……

麻松山的心脏猛地一缩,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像是要撞碎胸骨跳出喉咙!

他猛地扭头,看向糊着报纸的墙壁。

那报纸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无比、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撞入他眼中的大字标题——“热烈庆祝新中国第五个五年计划取得辉煌成就!”

旁边还有一张日历画,画上一个胖娃娃抱着条大鲤鱼,底下清晰的日期:一九八三年,十月,十八号!

一九八三……十月……十八……

轰——!!!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随即是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维!

伐木班……油锯的轰鸣声……漫天飞舞的木屑……楞场上堆成山的原木……下岗通知单……码头沉重的货包……工地烫手的钢筋……良红咳出的鲜血……儿子穿着囚服麻木的脸……夜总会刺耳的咒骂“看门狗”……碎裂的酒瓶……

后面四十来年的辛酸、屈辱、痛苦、悔恨……

在这一刻疯狂地倒灌回来,几乎将他的灵魂撑爆!

他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岁!

回到了这个决定了他一辈子悲惨命运的岔路口!

就在今天,爹逼着他签字,接那个所谓的“铁饭碗”的班,去当伐木工!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哑扭曲的尖叫猛地从麻松山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难以置信和一种濒死般的挣扎。

他猛地从冰冷的土炕上坐了起来,动作剧烈得差点扭伤僵硬的脖子。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肺叶,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齐涌出。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打破了屋里原有的“节奏”。

哭嚎的李秋兰噎住了,打了个嗝,惊恐地看向他。

暴怒的麻乐军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了过来,里面的怒火更盛:“嚎!嚎你妈了个巴子!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给老子起来!

把这表填了!明天就去楞场报到!”

他说着,就从那件旧工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依然能看出正式格式的表格,狠狠拍在炕沿上。

表格标题隐约可见——《兴安岭国营第七林场职工接班申请表》。

门口的两个女孩吓得同时一哆嗦,往后缩了缩。

麻松山还在剧烈地咳嗽,胸口疼得像要裂开。

他抬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手上传来的触感,是光滑的、充满弹性的皮肤,没有那些深刻的皱纹和厚厚的老茧。

胳膊抬起时,感受到的是年轻身体里蕴含的、虽然此刻虚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

这不是梦。

这他妈真的不是梦!

老天爷……不,不管是谁……他妈的……玩我呢?!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恐慌、愤怒交织成的剧烈情绪风暴,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看着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申请表,再看看暴怒的父亲,哭泣的母亲,惊恐无助的姐妹……

上辈子就是这张表!

就是今天!

他懵懵懂懂,甚至带着点对正式工身份的向往和摆脱田间地头的庆幸,在上面签下了名字,按下了手印,从此走上了一条一眼能看到头、最终却是断崖的绝路!

不能再签!

死也不能签!

“咳……咳咳……不……我不签!”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还在痉挛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啥?!”

麻乐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随即怒火彻底爆炸,脸膛涨成了紫红色,猛地一步跨到炕前,扬起簸箕般的大手就扇了过来:“我操你个血妈的!小牲口玩意儿!你还反了教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带着粗厚老茧、抡惯了斧头的大手,裹挟着风声,狠狠掴下!

(3)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麻松山的左脸上。

力道之大,让他刚刚撑起的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咚”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坯炕墙上。

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半张脸先是麻木,随即火辣辣地疼起来,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

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弥漫开,舌头舔到牙床,似乎都有些松动。

这一巴掌,彻底把他从初醒的混沌和剧烈的情绪冲击中打醒了过来。

六十载卑微苟活的麻木外壳被彻底打碎,露出里面鲜活的、十八岁的痛楚,以及那被压抑了数十年的、属于山林野性的凶悍和憋屈!

“乐军!你干啥呀!别打孩子!山子他才醒……”

母亲李秋兰的哭嚎变成了尖叫,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试图抱住丈夫再次扬起的胳膊。

“滚开!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的!”麻乐军正在气头上,胳膊猛地一甩,李秋兰就被搡得踉跄着跌坐回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爸!别打哥!”门口的大妹麻小燕也惊呼出声,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却被父亲暴怒的眼神吓得钉在原地,只能死死捂住嘴,眼泪流得更凶。

小妹麻小果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哭声都憋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麻乐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麻松山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不打?不打他还不上天?!啊?老子舍了这张老脸,求爷爷告奶奶,搭进去多少人情,塞了多少烟酒,才从会计那儿抢来这张表!提前退休!让你接班!正式工!一个月三十七块五!吃商品粮!多少人眼珠子瞪出血都抢不来的铁饭碗!你他妈倒好!昏睡一天醒来,张嘴就敢说不接?!你脑子里进屎了?还是让猪油蒙了心?!”

每一句骂声,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麻松山的心上,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话语里揭示的、冰冷残酷的未来!

正式工?铁饭碗?

狗屁!

只有他知道,这看似风光的铁饭碗,用不了几年就会生锈、碎裂!

林业资源枯竭,限额采伐,然后是大规模的下岗分流!

他麻乐军,这个此刻威风凛凛的副班长,用不了几年就会和他一样,拿着微薄的买断工钱,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再也挺不直腰杆!

而这张表,就是把他们爷俩,不,是把他们这个家,一步步拖向深渊的第一道绞索!

他接了这个班,爹提前退休,家里就少一份重要收入。

大妹会被为了彩礼尽快嫁给她那个酒鬼赌鬼丈夫,受尽折磨,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痛含恨而死。

小妹会因为交不起学费、家里需要劳力而辍学,一辈子困在这山旮旯里,重复着贫苦的命运。

娘会为了补贴家用,没日没夜地给人缝补浆洗,累瞎了眼睛。

而他自己,则会走上那条一眼看到头的绝路!

所有悲惨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现,燃烧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口腔里的血腥味,父亲粗暴的怒骂,母亲无助的哭泣,姐妹惊恐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混合着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上辈子积压了六十年的怨愤与不甘,终于彻底引爆了他!

“铁饭碗?!狗屁的铁饭碗!”

麻松山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残留着浑浊泪水的眼睛里,此刻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野狼般的凶光,直直地瞪着麻乐军,声音嘶哑却异常尖锐地吼了回去:“那是个填不满的土坑!是条死路!接了它,咱家就完了!全完了!”

他吼得太过用力,脖颈上青筋暴起,伤口被牵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他一反常态的顶撞和这句石破天惊的“诅咒”给惊呆了。

麻乐军显然没料到一向还算听话(或者说懦弱)的儿子竟敢如此激烈地反抗,还说出这种混账话,他愣了两秒,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怒火更是在瞬间达到了顶点,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燃!

“我操你血妈!小瘪犊子!你敢咒老子!敢咒这个家?!老子今天非把你屎打出来不可!”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左右环顾,一眼瞥见靠在门边的那根用来顶门闩的粗木棍,冲过去一把抄在手里,抡圆了就朝着炕上的麻松山没头没脑地砸下来!

那棍子带着风声,势大力沉,这要是打实了,骨头都得断几根!

“啊!”李秋兰发出凄厉的尖叫。

麻小燕和麻小果也吓得失声惊叫。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麻松山瞳孔猛缩,上辈子在工地打架、在街头躲避追砍的本能瞬间苏醒!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炕里躲闪,动作狼狈不堪,却异常迅捷。

“梆!”木棍狠狠砸在炕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炕席都跳了一下。

“老子让你咒!让你不接班!让你作妖!”麻乐军一击不中,更是暴怒,追着又是一棍子扫过来!

麻松山猛地扯起那床硬邦邦的棉被往前一挡!

“噗!”棍子大半力道被棉被吸收,但余力还是震得他手臂发麻。

不能再待下去了!

会被打死的!

这个家,现在根本没法讲道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跑!必须立刻跑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冒险,却也是唯一能打破眼前死局、挣脱命运绞索的计划,在他被求生欲和愤怒烧得滚烫的脑子里迅速成型——枪!

董叔家那杆老炮铳!

上山!

去找那个树仓子!

机会!

唯一的机会!

就在麻乐军第三棍抡起的瞬间,麻松山瞅准空档,猛地将手里的破棉被朝着父亲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同时身体像泥鳅一样从炕的另一侧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哎哟!”棉蒙住了麻乐军的头,他动作一滞,胡乱撕扯着。

“山子!”李秋兰哭喊着。

麻松山根本顾不上摔疼的身子骨,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朝着门口冲去。

“哥!”麻小燕下意识地想拦他。

“闪开!”麻松山低吼一声,一把推开吓傻了的麻小果,猛地拉开门闩,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是1983年寒冬十月,兴安岭深处凛冽如刀、却无比清新的寒风,以及铺天盖地、一片洁白、望不到尽头的厚重积雪。

远处,连绵的黑色山峦如同沉默的巨兽,在暮色四合的天空下显现出压抑而冰冷的轮廓。

冷风像无数把冰刀,瞬间割在他滚烫的脸上,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沸腾的脑子骤然清醒了一丝。

“小畜生!你给我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身后传来麻乐军扯掉棉被后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咆哮,以及追赶的脚步声。

麻松山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扭曲暴怒的脸,母亲瘫倒在地的无助,姐妹俩惊恐万状的眼神,以及那盏昏黄灯泡下、拍在炕沿上如同判决书一样的申请表……

他猛地扭回头,牙关死死咬住,几乎咬出血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破釜沉舟的狠厉光芒。

然后,他一头扎进了门外零下三十多度的酷寒和深可没膝的积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拼尽全力地向着家属区东头,董良红家的方向,踉跄奔去。

身后,麻乐军的怒吼和李秋兰的哭叫,被呼啸的寒风撕扯得粉碎,渐渐模糊。

新的命运,在他踏出家门、踏入雪地的这一刻,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无尽的未知,悍然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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