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都市 > 本自俱足 > 第29章 救赎

本自俱足 第29章 救赎

作者:小咪的衣食父母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10 07:57:33

正月的风裹着碎雪,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德麟攥着驴缰绳的手冻得发红,指节捏得发白。

驴车轱辘碾过结了薄冰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混着驴蹄子踏雪的“嗒嗒”声,在空旷的野地里格外清越。

“还有多久到城里?”童秀云把裹着的红布头巾又紧了紧,露出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

刚从娘家省亲回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娘家灶膛里煨出的暖意,此刻却被这野地里的寒风刮得鼻尖发红。

德麟侧头看她,嘴角弯了弯。看着媳妇这副鲜活模样,心里总像揣了个暖炉。“快了,抄近道穿过大辽河滩地,再拐过那片柳树林就到。”

他顿了顿,勒了勒缰绳,驴车慢下来些,“这天儿冷,我特意绕了段路,带你看看大辽河,这时候的河,跟春夏不一样。”

秀云眼睛更亮了。她自小在童家窝棚长大,见过的水无非是村口那条窄窄的小河沟,最远也就是一统河。大辽河只在德麟的故事里听过。

“真的?”她往前凑了凑,棉裤蹭过车板上的草垫,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我听说冬天的大辽河能跑马?”

“那是冻透了的时候,”德麟笑,“现在还不成,河心水流急,冻不住。岸边倒结了冰碴子,看着排场。”

驴车拐过一道土坡,眼前豁然开朗。大辽河像条墨色的绸带,在旷野里蜿蜒铺开。

靠近岸边的河水结了层厚厚的冰,被风刮得簌簌响,冰碴子撞在一块儿,碎成更小的片儿。

河中央的水却依旧流动着,泛着暗沉沉的光。水汽蒸腾起来,遇着冷风寒气,在半空凝成薄薄的白雾,贴着水面慢悠悠地飘。

“果然好看。”秀云扒着车窗户往外瞧,睫毛上沾了点雪沫子,“比那条一统河壮观多了。”

德麟刚要接话,秀云忽然“呀”了一声,直起身子往河岸那边指:“德麟,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德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离河岸不远的老榆树下,缩着个黑糊糊的影子。

风把那影子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看着像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肩膀一抽一抽的,隐约有呜咽声,顺着风飘过来。

“许是过路的,冻着了。”德麟勒了勒驴,想接着走。

这年月,谁家里没点难心事,管不过来的。

“不行。”秀云却急了,伸手拍了拍德麟的胳膊,“你看她那样子,孤零零的,天这么冷,别是出啥事儿。咱过去瞧瞧。”

“秀云,”德麟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不认得……”

“认得不认得,那也是条人命啊。”秀云瞪了他一眼,语气又急又脆,“你看她蹲在河边哭,万一想不开呢?咱见着了,能不管?”

秀云这性子,德麟是知道的。心软,热肠,眼里容不得旁人受难。天不怕地不怕的,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叹口气,调转驴头:“行,听你的。”

“慢点儿赶,别吓着人。”秀云嘱咐。

驴车“嗒嗒”地往河岸挪。越走近,那呜咽声越清晰,不是嚎啕大哭,是憋着气的抽噎,像被人捂住了嘴,哭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细碎的、绝望的气音。

秀云的心揪紧了,掀开车帘一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影子。

离着还有几步远,德麟把驴车停住,刚要开口问话,那女人忽然动了。

她慢慢抬起头,转过来半个脸。风把她额前的乱发吹开,露出一张煞白的脸,颧骨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破了皮,结着暗红的血痂。

“是……桂珍二姐?”德麟愣了一下,低低地叫出声。

德麟看清了。那女人不是别人,是夏二爷的二闺女,夏桂珍。

夏桂珍也认出了他们,本能的往后躲,想藏在树后去。

可她的眼里的泪“唰”地涌得更凶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只发出“呜呜”的声儿。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棉袄,棉花都板结了,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

寒风往她领口里钻,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德麟和秀云,眼神空落落的,像丢了魂。

“二姐,你这是咋了?”德麟跳下车,踩着薄雪快步走到桂珍跟前,蹲下身扶住她的胳膊,“天这么冷,你在这儿哭啥?家里出事了?”

桂珍被德麟一碰,像是突然回过神,眼泪掉得更凶,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德麟,我,我没法活了……”

“啥叫没法活了?”秀云跟在德麟的身后,冲过来,搂着桂珍,皱紧眉,往她脸上瞅,指着那片青紫,“这伤是咋弄的?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桂珍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德麟站在旁边看着,眉头拧成个疙瘩。

夏桂珍的丈夫他认得,是盘山县城里开杂货铺的王老三,平日里看着倒还行,就是嗜酒,一喝多了就不是他了。

早有传言,说王老三打媳妇打得厉害,只是桂珍性子闷,从不跟人说,旁人也不好多问。

“先别在这儿冻着。”德麟开口,声音沉缓,“有啥事儿,上驴车说去。先回铺子,暖和暖和再说。”

桂珍还是不动,眼神直愣愣地瞟向身后的大辽河。

河中央的水泛着冷光,像是张着嘴的巨兽,等着吞噬什么。

秀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攥紧桂珍的手:“二姐,你可别想不开!那河水多冷啊,有啥坎儿过不去?跟我们走,到了铺子,咱慢慢说!”

一提这河,桂珍的眼泪忽然停了,眼神里透出股死灰般的绝望:“过不去了……真过不去了……我回不了娘家,也回不了婆家……除了这条河,我没地方去了……”

“咋回不了娘家?”秀云急道,“二爹不是在城里吗?你回去,他还能不管你?”

桂珍苦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爹?他眼里只有德胜。我回去,他不骂我给家里添堵就不错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哽咽。

夏二爷这辈子,就认一个理:得有个儿子传宗接代。

早年娶了大房,也就是桂珍的亲娘,生了桂芬和桂珍两个闺女。大房身子弱,生下桂珍没两年就去了。

夏二爷不甘心,又娶了二房,隔年就生了儿子德胜。自那以后,家里的重心全在德胜身上。

二房是个厉害角色,跟着夏二爷走南闯北做生意,把德胜教得也机灵。

可一年秋天,夏二爷一个人带着德胜回了夏家村,二房却没回来。

没人知道二房去了哪儿。有人问起,夏二爷就红着眼骂人,拿起板凳就要砸,那凶样,像是要吃人。

久而久之,谁也不敢再提。

直到后来,夏二爷又娶了沈阳城里的做蒜苗印子生意家的闺女,新夫人留过洋,模样俊俏。

前两房媳妇,便更是没人再想起了。

至此,夏二爷对德胜也不上心了。

德胜那年才八岁。没了娘,爹又走了。大多时候是跟在夏三爷身边长大的,因此和德麟的感情很深,到死还惦记着德麟。

桂珍有时候想娘,也想爹,可一想起夏二爷那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个家里,她和大姐桂芬是多余的人,也就早早的嫁了出去。

桂珍刚满十六岁,就草草地嫁了王老三。

起初王老三没那么能喝,日子虽说不富裕,倒也能过。

可自打桂珍怀了孩子,王老三不知咋的,酒喝得越来越凶。

一天晚上,他又喝多了,回来就找事,桂珍劝了两句,他抬手就打。

桂珍护着肚子躲,还是被他推了个趔趄,摔在地上。血顺着裤腿流下来,孩子没保住。

从那以后,王老三打她打得更勤了。喝了酒打,没喝酒不顺心了也打。桂珍想着,没了孩子,再离了婚,更没地方去,就这么忍了下来。

今儿是大年初二,按规矩该回娘家看看。桂珍一早就起来,想蒸两锅黏米糕带回去。王老三醒了,看见她忙活,又开始骂:“回啥娘家?你那死爹眼里有你这个闺女?早把你忘了!老不正经的娶了小老婆,连亲闺女都不认了,你还上赶着去贴冷屁股?”

桂珍听不得他骂自己爹,哪怕爹不疼她,那也是爹。她回了句:“我爹没老不正经,你别瞎咧咧。”

就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王老三抓起桌上的酒瓶子就砸过来,没砸中她,砸在墙上,碎玻璃溅了一地。

他扑上来,抓住桂珍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嘴里骂着:“反了你了!还敢顶嘴?我打死你这个不下蛋的货!滚!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回来!”

桂珍被他打得头晕眼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被他连推带搡地赶出了门,身上就穿了件旧棉袄,啥也没带。

她站在寒风里,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回娘家?她不敢。去找大姐?大姐嫁得远,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冷,她糊里糊涂就走到了大辽河边。

“我想……我想投河算了。”桂珍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小河汊都冻住了,砸不开冰。就这大辽河,河心没冻……跳下去,一了百了……”

秀云听得眼圈发红,攥着桂珍的手更紧了:“二姐,你傻呀!为了那种人,值当的吗?他打你,是他不是东西!你死了,不是便宜他了?”

德麟在旁边听着,脸色沉沉的。他想起结婚那天,桂珍来随礼,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站在人群后,怯生生的,没敢多说话。

那会儿他就觉得这女人日子过得不易,只是没想到,难成这样。

“先跟我们回铺子。”德麟蹲下身,看着桂珍,语气肯定,“到了那儿,先暖暖身子,吃口热乎饭。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天塌下来,也得先活着,是不是?”

桂珍抬头看他,又看看秀云。

秀云眼里全是真切的担忧,德麟的眼神也透着诚恳。

她心里那点儿死灰,像是被这两双眼睛照得,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桂珍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下来,这次却不是绝望,是委屈,是终于有人能说句话的委屈。

德麟把桂珍扶起来。她腿蹲麻了,刚站起就打了个趔趄,秀云赶紧扶住她。

德麟去把驴车赶过来,让秀云先扶桂珍上车,慢慢的往回走。

风还在刮,可驴车里却暖和了些。秀云把自己的厚棉垫塞给桂珍,又从包袱里掏出个烤红薯,是从娘家带回来的,还温乎着:“二姐,先吃点东西垫垫。”

桂珍接过红薯,手冻得发僵,半天掰不开。秀云帮她撕开皮,一股甜香飘出来。桂珍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红薯滑进肚里,暖意一点点散开,她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哭啥,”秀云拍着她的背,“到了铺子就好了。不管咋说,那也是你的娘家,二爹也是你亲爹,你回铺子没毛病,暖暖和和的,有炕,有热汤,先住下再说。王老三要是敢来找茬,我替你骂他!”

桂珍看着秀云,这小媳妇比她小十多岁,却活得敞亮,敢说敢做。

她心里堵得慌,又觉得踏实了些,点了点头,把脸埋在棉垫里,不再说话。

德麟牵着驴,听着车里的动静,脚步稳当。

路两旁的树影在暮色里拉得老长,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昏黄的光在寒风里摇摇晃晃。

进了盘山县城,秀云掀开车帘问:“德麟,咱今晚给二姐做啥吃?我看她冻坏了,得弄点热汤喝。”

“缸里还有小米,熬点小米粥,卧俩鸡蛋。”德麟应着,“再烙两张油饼,让她暖暖胃,吃饱饱的。”

“成。”秀云应着,转头对桂珍笑,“二姐,到了咱就有热乎饭吃,啊?”

桂珍抬起头,眼里的空茫淡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驴车停在福记杂货铺门口。铺子的门脸不大,挂着块新做的木匾,“福记杂货”四个字漆得红亮。

德麟打开门锁,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是家的温暖气儿。

“快进来。”秀云扶着桂珍下车,把她往屋里带,“先上炕暖和暖和,我去烧水。”

桂珍走进堂屋,看着屋里的陈设。

货架上摆着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角落里堆着几筐蔫蔫的蒜苗印子。里屋的四道门东西相对,三间屋子上了锁,想是夏二爷的屋子和库房。

秀云把桂珍让进了西屋。

西屋的窗户上还贴着红喜字,正对面的西墙是实行的领导人像,靠南墙的地方搭着个小炕,炕上摆着炕衾柜子,摞着干净的粗布被褥垛子。

这屋子不大,却透着股安稳的暖意,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

德麟引着了灶坑,添了块煤,对桂珍说:“二姐,你先歇着,我去做饭,让秀云给你找件干净衣裳。”

桂珍坐在炕沿上,看着德麟和秀云忙前忙后,眼眶又热了。她这辈子,好像从没被人这么周到地待过。

本来以为娘家是指望不上的,婆家是火坑,今儿若不是遇上他们,此刻怕是已经沉在冰冷的大辽河里了。

秀云端着热水进来,递给桂珍:“先擦擦脸,暖和暖和。粥马上就好。”

桂珍接过毛巾,浸了热水,敷在脸上。温热的水汽熏得她眼睛发酸,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她知道,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至少今晚,她有个地方能落脚,有口热饭能吃,有两个人愿意给她一点暖意。

窗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叫,可福记杂货铺里,煤炉烧得正旺,水壶“咕嘟”作响,小米粥和油饼的香味儿慢慢弥漫开来。

昏黄的灯光下,三个身影在小小的铺子里动着,像是一幅朴素的画,在这寒冬腊月里,透着股让人心里踏实的劲儿。

大辽河的河水还在静静流淌,可岸边的绝望,已经被这一点点暖意,悄悄融化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